書院後山,也是魁丘山後山,書院的老山長圖個環境清幽如臨仙境,於是長居於此,後山老山長的院子裏,有幾隻金雞來,是友人所贈,老山長待它們嬌貴著呢,親自照料。那金雞也著實好看,雄雞的上背為濃綠色,其他主要是金黃色,而下體通紅,頭上有金黃色絲狀羽冠,披散到後頸上,後頸生有橙褐色並鑲有黑色細邊的扇狀羽毛,形如美豔的披肩一般,閃爍著耀眼的光輝,猶如彩錦。而且更加重要的是,金雞的尾羽極長,超過體軀的兩倍,走路時尾羽隨著步伐有節奏地上下顫動。夏鴻升,就正是打起了金雞尾羽的主意來了。

“師弟,老山長實在是威嚴,才隻是到這裏,為兄就已經被老山長的威嚴鎮的喘不過氣來,此行必定不妙,我們還是回去吧!”眼見已經到了老山長的居所牆外了,徐齊賢這時候終於想起來了老山長平日裏的嚴厲來,心中發怵,打起了退堂鼓來。

“哎呀,徐哥,咱們就是來撿東西的,算是替老山長打掃衛生以盡孝心,又不是來做壞事的,有什麽好怕的?!”夏鴻升一把拽住了徐齊賢,將他拖進了老山長的院子裏麵。徐齊賢還一愣一愣的,不明白自己這個師弟隻是昏迷了幾天罷了,怎麽話變得這麽一套一套的了,恍惚還以為不是一個人了。

兩人悄悄的沿著牆根進入了書院山長的院子裏麵,進去了一個庭,又轉過了一條短廊,就遠遠的聽見了一陣“咕”的低沉聲音來。夏鴻升眼前一亮,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扒著院門往裏麵一看,果然見幾隻金雞停著雞冠搖著尾羽正像是一副得勝的將軍一般腦袋一聳一聳的慢慢踱著。夏鴻升左右瞅瞅,太好了,沒人!夏鴻升心翼翼的貓著腰進去了院子,徐齊賢咬了咬牙,也縮手縮腳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悄悄跟了上去。隻見夏鴻升慢慢靠近了金雞,那金雞聽到了動靜,轉頭過來看了夏鴻升一樣,卻一兒也不驚怯,隻是掃了一眼之後就又繼續回頭啄食麵前的穀子了。嘿,還挺高姿態!這是雞的傲慢與偏見啊!哼哼,夏鴻升心中冷笑幾聲,這幾隻金雞竟然不怕人,那更好!

於是夏鴻升悄悄伸了手過去,見那隻金雞還是沒有動靜,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伸出了手去,一把揪住了那隻金雞長長的尾羽來,猛地往回用力一拽,就硬生生將那根尾羽給拽了下來。金雞頓時一聲慘叫,夏鴻升轉身就跑。徐齊賢此刻已經傻了眼睛,好的隻是撿東西的呢?聽到那金雞尖厲的慘鳴這才驚醒了過來,趕緊拔腿就死命的往外跑去。到底是年紀大一些,身體成熟腿更長,死命狂奔之下很快就追上並超越了夏鴻升來,倆人一溜煙就衝回了前院去了。

兩個人回到教室裏麵,此刻正是中午休學,學室裏也不見旁人,夏鴻升和徐齊賢兩人氣喘噓噓,緊緊關了門來,才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剛坐回椅子,就見徐齊賢又猛地一下跳將了起來,一臉死灰的哭喪著對夏鴻升道:“完了完了,我本以為隻是真的去撿拾些東西,卻沒想到師弟你竟然會偷山長的寶貝,這次弄傷了金雞,你我二人吃不了兜著走,這所書院恐不會再留我等,完了完了,這一次為兄一定會被書院辭退,回家裏被老父捶死才算罷了!沒來由的,你就要這樣誆騙為兄,為兄這次可被你害慘了!”

“徐哥,莫慌,此事隻有你我二人知曉,你我都不,豈會有他人知道?所謂‘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隻要山長問起時你我皆死咬不鬆口,沒人能耐你我何!”夏鴻升卻渾不在意,從長袖中抽出那支尾羽來,朝著一看到那根尾羽就一下子臉色煞白的徐齊賢道:“徐哥莫急,且看弟給你變個戲法來,請借刀一用!”

徐齊賢還一副愣愣的模樣,聽見夏鴻升用刀,雖然心中生氣,但還是想要看看夏鴻升這麽急切的從山長那裏偷來一根金雞尾羽來要做什麽,於是就拿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長輩賜予的一把鑲嵌著瑪瑙的刀來遞給夏鴻升。夏鴻升接過刀,頓時眼紅,靠,有錢人就是奢侈啊,按唐朝的這個市場情況,這把刀就夠我和嫂嫂不愁吃穿用度的過活十年的了!夏鴻升拔出了刀,將金雞尾羽按到桌上,左右兩側心翼翼的各邊輕輕一劃,切出了形狀來,然後揉軟了毛管,握在手裏試了試,恩,還不錯。夏鴻升手握尾羽,將切出了形狀的一頭沾了墨,然後扯過一張抄寫文章的紙來,提筆刷刷的就是一豎行字來。很好,雖然不能算太流暢,但至少讓夏鴻升的書寫速度快了許多倍!世界上第一隻羽毛筆在我的手中誕生,這是多麽值得得瑟的一件事情啊!夏鴻升心裏一高興,立刻就又提起了筆頭,洋洋灑灑很快抄完了一遍文章,分分鍾而已。

“咦!師弟,你竟然能用雞毛寫出字來?!”徐齊賢這會已經看直了眼睛,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張紙來湊到了眼前,沒錯,就是那篇文章,字雖然不如毛筆好看,但到底都寫對了,而且速度在那裏擺著,朝了一整篇文章的時間,合著用毛筆才能寫出少半篇就不錯了!

徐齊賢吃驚的看著夏鴻升手裏的羽毛筆,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紙張,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師弟,你偷山長的金雞尾羽,就是要來做這種寫字更快的筆來?”

“是,徐哥也知道,弟被先生罰抄五遍,這實在是太慢,恐怕寫到晚上也寫不完,所以弟就想到做這個羽毛筆,寫起字來到底比毛筆快的多了。”夏鴻升還有些得意。

“不妥!”突然,卻聽徐齊賢一聲大叫,嚇了正在得瑟著的夏鴻升一跳,隻見徐齊賢一臉正色,鄭重其事的對夏鴻升道:“師弟,先生常常教導我們,君子立身,行事不苟。君子行不貴苟難,不貴苟察,名不貴苟傳,唯其當之為貴。就是,我們要做一個君子,就無論是立身、學習還是行事都要端正,都要恰當合理,絕不能苟且。今日師弟做這羽毛筆雖然奇巧可工,但手段卻終歸不合君子之道,落了下乘。你若要做羽毛筆,自當前去請示山長,征得山長同意。便是現在,也應大丈夫有所擔當,做則做了,便是有所懲罰,自有你我二人承擔。如今你卻想要逃避責任,如此不義的苟且之舉,豈是我輩所為?我等隨先生學習君子之道,豈能讓這些壞念頭汙濁了胸中浩然?!師弟,且隨我一起去叩見山長!”

徐齊賢的話越越嚴厲,道最後,竟然有一種先生的威嚴來,那一臉的正氣,竟然讓夏鴻升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好似他身上縈繞著一股浩然之氣,讓人威懾。夏鴻升震驚了,隨即感到臉上燥熱,羞愧難當。大丈夫必有擔當,唐人尚且如此看重這一,自己這個比他們先進的多的後來人,反而卻忘了?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的正氣浩然,是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逃避責任的人了?!這是唐人的信條,還是書生的意氣?夏鴻升隻覺得徐齊賢的話猶如醍醐灌當頭一棒,古人重道義,可何為為人之道?必然是言必行,行必果,重道義,有擔當了!

夏鴻升羞愧的想要挖條地縫鑽進去,趕緊彎下了腰來鞠躬,唐人尚且能夠如此注重擔當,自己這個先進的未來人,不能輸給他們啊!

“弟一時豬油蒙心,做下了錯事,還想要妄圖逃避追責,此刻聽聞師兄一席話,猶如當頭棒喝,一語醒夢中人!弟雖然年少學,但是也知道君子為人處事,當有正氣浩然,這便隨徐師兄前去叩見山長,俯首認錯,但憑責罰,絕不敢有半句怨言。”夏鴻升向徐齊賢拱手鞠躬道,今次的一席話,讓他對唐人的價值觀有了一個深刻而真切的認識,要想在這個時代順利的生存下去,就必須改造自己的價值觀,使之符合唐人的普世原則,否則,就終將受人詬病,不得合群。

“好,這才是我師弟!走,我們一起去向山長認錯!”徐齊賢見夏鴻升態度極其誠懇,於是立刻臉皮一鬆,舒了一口氣來,高興的一把拉住了夏鴻升,轉身就要跑出去。不過,這一轉身,就立刻愣住在了那裏:“山山山……先先先……”

夏鴻升見徐齊賢不對勁,於是抬頭順著徐齊賢的眼神往外一看,就見窗戶外麵赫然站在兩個人影,可不就是山長與自己的先生!

“好,好一副師兄弟授受圖,你們二人,雖然學問在我書院中不能拔尖,這師兄弟之誼,倒是端的是楷模了。”老山長一副饒有趣味的神色,盯著夏鴻升和徐齊賢來回看看,開口道。

夏鴻升頓時臉色灰敗,倆人趕緊灰溜溜的走出了學室,出門之後就直接躬身長跪在了兩位老夫子的麵前:“弟子錯了,任憑山長與先生責罰,絕無二話!”

山長看看夏鴻升和徐齊賢,目光在兩人的麵上來回流轉,然後又看向了夏鴻升手中的羽毛筆,開了口,卻並非是問責他們的話來,而是有些好奇的張口問道:“靜石,你與齊賢去後山偷我金雞尾羽,就是為了做這個東西?這雞毛,為何能夠寫出字來?可否為老夫講解一二?恩……且慢,老夫剛才在窗外看你用雞毛寫字,猶如行雲流水,速度極快,且讓老夫也來試試!”

夏鴻升大吃一驚,一抬眼,卻見自己先生在山長的後麵又是羞惱,又是急切的衝自己使著眼色,讓自己趕快向山長解釋。看著先生惱恨與關懷交加的麵色,夏鴻升突然鼻子一酸,趕緊用力抽了一下,立刻轉過了身去,恭敬的道:“稟告山長,此物學生暫且稱作硬筆,它與軟筆的區別在於變軟筆的粗壯畫為纖細的畫,以代麵,以纖細線條代粗平筆麵,去其肉筋而存其骨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