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首詩放在這裏,一定是不應景的。不過,遠遠眺望著的夕熙輝光下,那仿若從亙古中走來的一線城牆,夏鴻升的心中沒來由的想起來的,卻是這樣的一首詩作。盛夏的長安,一定也是熱不可耐的,茶樓酒肆,也肯定擠滿了避涼躲暑的漢子。不知道溝旁溪畔,是否到處可見赤著身子戲水的小兒。遠處群嵐靜默,相對於鬧市的悶熱,被濃蔭掩映的驪山顯然要清涼得多,也寂寞得多。那裏還沒有華清池,也沒有楊玉環和李隆基。夏鴻升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跨越了千年的視線,第一次注視到無數後人夢裏的長安,想起來的卻會是它開始走向年邁的時間。興許是太過遺憾了吧?國恒以弱亡,唯漢唐以強亡,亡的太過可惜,太過沉重,亡的後人感慨唏噓,亡的後世無數追憶。

唐朝的影響是巨大的,便是在唐朝滅亡之後,也一直在影響著世界。後世到了宋代,“唐”就已經成了東南海外諸國對中國的代稱。曆宋、元至明,在世界各地,尤其是在東南亞地區,一直將中國或與中國有關的物事稱之為“唐”。不僅以“唐”作為“中國”之地的代稱,而且稱中國人為“唐人”,中國姓氏為“唐姓”,中國衣飾為“唐衣”,中國商船為“唐舶”或“唐船”,而從海舶上轉販到的中國貨物則被成為“唐貨”,甚至現代習稱的“漢語”,在宋代的時候也被海外諸國稱為“唐語”。中國人留居海外一年不還者,被稱為“住蕃”,而外國人在中國逾年不歸,則稱“住唐”。沿襲到了現代,有些流寓海外的華人仍然自稱為“唐人”,華人在海外都市中的聚居地被稱為“唐人街”,曆時千載,綿綿不絕。

如此強盛,如此深遠。

不知道自己的到來,能不能在這條時間線上產生影響,用自己從後世帶來的先進思想和理念技術,鑄就一個萬世永存的大唐,將這種繁盛永遠的延續下去,直到地球覆滅的那一天?!

夏鴻升的心頭猛地一陣**和狂跳,沒來由的憑添了滿懷波瀾壯闊的豪情。

長安,長安……萬年長安!

縱貫南北的朱雀大街,把長安城分成了東西對稱的兩部分,東部是萬年縣,西部為長安縣,東、西兩部各有一個商業區,稱為東市和西市。城內南北十一條大街,東西十四條大街,把居民住宅區劃分成了整整齊齊的一百一十坊,其形狀近似一個圍棋盤……夏鴻升的腦海中,仿佛還回**著後世裏到西安旅遊時,導遊講訴的話語,腦海中所有關於這座城市的信息都在被夏鴻升仔細的回憶。

馬車漸近,高聳如山的城牆展現了自己的威嚴和壓迫,夏鴻升堅持下來馬車步行,走到近前,將手緊緊的貼上了那冰涼的城磚。仿佛能夠感到時空在收縮,幾百年,數千年,曾有過和將會有的故事就在麵前——抬手扶上的城牆,可能一百年後有人做了同樣的動作,扶著同一個地方;抬眼看見的森然身姿,可能幾千年後有人在同樣的角度也見到了;順手拂過城牆邊斷折的樹幹,可能一千年後,又從裂口處生發長成了一株穿越時光的古樹,帶去殘留於此的光陰。

而夏鴻升隻是突然想起,曾經後世的自己,站在同樣的地方,做過同樣的動作。

可是時間,卻隔著恍惚的一千年三百八十八年!

“夏家哥哥,你不高興?”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徐慧麵露擔憂,疑惑的看著夏鴻升。

夏鴻升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過來的時候,臉上卻已然換上了一副笑顏:“倒不是不高興,隻是有些……震撼。”

“長安城乃我朝京城,蔚為壯觀,師弟第一次來,在所難免。”徐齊賢也走上了前來:“走吧,路上車馬勞頓,早些抵達早些休息,來日方長,為兄再帶你好好逛逛長安。哎喲,為兄這腰都快斷了!”

夏鴻升笑了起來,入城!

屈突通的拿出宅院已然著人前幾日裏快馬加鞭的趕來長安有所通知,此刻已經打掃了出來,也從蔣國公府上派去了幾個侍候的丫鬟和小廝,正等著夏鴻升過去。眾人準備分別,三輛馬車各向不同的方向。

“賢侄,且先回去好好休息,想來不日陛下便要召見於你了。”徐孝德向夏鴻升說道:“我讓齊賢與你同去,日後也好讓他領你認路登門。老夫如今就在這京城之中待命,賢侄若有甚子事情,盡可來找老夫。”

“謝徐伯伯掛念。”夏鴻升很是恭敬的向徐孝德行了一禮。

徐孝德點了點頭,又朝那位內侍施了一禮,說道:“這位內侍,一路辛苦了。”

夏鴻升也學著徐孝德的樣子,朝那個內侍施了一禮。

“哈哈,徐大人客氣,這一路奴婢可多虧了徐大人的照顧,奴婢這就要返回宮中了,徐大人,夏爵爺,就此告辭。”那位內侍回禮說道,然後便帶著那把新式馬刀重又上了馬車,沿著朱雀大街朝皇城的方向過去了。

送走了那個內侍,徐孝德又交代了幾句,便也自己離開了,臨走前那個徐慧還朝夏鴻升招招手,說要尋個日子去找夏鴻升玩耍。徐齊賢與夏鴻升目送了徐孝德的馬車離開,這才又登上了自己的馬車,在那些軍士的帶領下向屈突通暫借給夏鴻升居住的宅子走去。

“齊勇,那處宅子是……我若是就這麽住進去,不會給屈突伯伯添麻煩吧?”夏鴻升伸出了頭去,向旁邊騎馬的齊勇問道。

齊勇在馬上抱拳行禮,然後答道:“公子放心吧,那是陛下賜建國公府之前大將軍置辦的小宅子,平常也無人居住,隻有大將軍偶爾會一人前去清靜幾日,自大將軍出任洛州都督以來,卻也許久未曾有人居住了。前幾日將軍已派人快馬通報,想來現下已經整掃出來了。”

夏鴻升點了點頭,眾人一路行去,到了一進院落前停了下來。夏鴻升下來馬車一看,嗬,這叫小宅子麽?

門口站著一個小廝,一看見馬車停下來了,就趕緊迎了過來,夏鴻升和徐齊賢跳下馬車,那個小廝立刻就鞠躬施禮:“啟稟爵爺,奉公爺之命,這院落已然收拾出來了,爵爺請進!”

隨小廝走進院子裏,裏麵果然麵積很大,那些軍士也都進去了院子,向夏鴻升施禮之後,夏鴻升也就讓他們各自散去,好好休息了。

“爵爺,前庭已經奉茶,小的這就去讓廚子收拾出飯食來,想必爵爺一路勞頓,還請稍待片刻,丫鬟已經去燒水,爵爺很快就可以沐浴休息了。”那個小廝過去對夏鴻升恭敬的說道。

夏鴻升點點頭:“恩,多謝,辛苦了。”

說到底,這些人都是屈突通從自己的國公府裏麵派過來的,夏鴻升隻是客,所以屈突通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對他派來的人也不能頤指氣使,更何況,現在夏鴻升還沒有徹底完成自己從寒門到貴族的身份轉變,對待那些下人,也沒法擺出什麽架子來。

待眾人都去忙活了,夏鴻升和徐齊賢才坐下在了前庭,看看裏麵的茶水,卻是衝泡出來的,禁不住的就高興起來了。這說明新茶的市場已經走出了洛陽到了長安,他夏鴻升又茗香居一半的股份,生意越好他的紅利就越多,這如何不讓夏鴻升高興起來?

“師弟,如今你也是一方勳爵了,等你麵聖過後,想來陛下就該在你的封地為你修建府邸了,所幸涇陽距離長安不遠,以後可要多來看看為兄,唉,為兄這番去那弘文館中……”徐齊賢喝了幾口茶水,搖了搖頭歎口氣向夏鴻升說道:“說實在的,為兄反而覺得在鸞州書院裏麵更好。”

夏鴻升知道弘文館是個什麽地方,徐齊賢肯定也知道,裏麵不是皇親國戚家的子女,就是勳貴子弟,是一個王爺公主紮堆的地方,稍微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得罪到某個勳貴王公,可是徐齊賢呢,隻不過是一個托關係進去的,那裏會有在鸞州書院中自在。

“為兄知道伯父的意思,隻是……”徐齊賢搖了搖頭,不再說這個了,話題一轉,又向夏鴻升說道:“師弟,你既到了長安,這幾日有空閑了該當去拜訪顏師,若是拖的時間長的,容易落人口實,顏師心裏恐怕也不會高興,師弟這幾日需等待陛下召見,等麵聖之後,你我二人再去拜訪顏師。”

“這是自然。”夏鴻升點點頭。

二人在前庭裏閑聊起來,徐齊賢給夏鴻升大致講了講長安城的情況,聽徐齊賢說起了長安城中的胡市,頓時大感興趣,讓徐齊賢帶他去看看。二人一路勞頓,吃了飯食,又被丫鬟領去沐浴,夏鴻升不好讓丫鬟伺候洗澡,自己匆匆衝洗了一把,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初入長安的第一夜,就這麽平淡無奇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