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柳令春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不妥當,趕忙解釋道,“劉叔的話,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可是這人犯是關押在大理寺的,雖說有人來劫囚,也有來刺殺的,但也一直派人看著,該是沒有機會被逼瘋才是啊。”

柳令春有些疑惑,要想將一個正常人逼瘋,非長時間劇烈的精神折磨不可,可這人犯押在大牢裏,一沒有提審過,二沒有離開過,三沒有受過什麽刺激,怎麽好端端的會瘋了呢?

“你說的,那是普通的情況。可是這個人,他這是中毒了!”

中毒?!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如醍醐灌頂,明朗了起來。

既然劫囚不成,殺人滅口也不成,又有那幾個獄卒做內應,那麽想要封住馮正明的口,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下毒!

隻是……

“不對,若是中毒,怎麽會不是毒死他,而隻是讓他變瘋了呢?”柳令春還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這個好說。”顧今息此刻已經將這一夜前前後後的事情想得差不多明了了,柳令春這個問題,她可以為他解答清楚。

“柳兄,你細想,若是下毒,該是誰下的令?”

“自然是指使他的人。若是我沒有猜錯,和那些來劫囚殺人的,背後該是同一個主子。”

這個問題自然簡單,柳令春回得毫不猶豫。下毒之人無非是不想要馮正明說出真相而已,除了幕後主使,自然不做第二人選。

“不錯,那柳兄對這主使者是何人,想必心中也有數了吧。”

柳令春點了點頭。

顧今息繼續誘導道:“那柳兄可還記得,這馮正明一無是處,卻可以當上太醫院院使的原因?”

柳令春低頭斂眉,思考著。

原因簡單,自然是因為他與眾不同的身份。

對了,身份!

柳令春恍然大悟:“顧兄是說,下毒之人還顧念著……”

“那倒也未必。”卻沒想到,顧今息還沒等柳令春說完,就打斷了他,“這下毒嘛,我認為有兩種可能。一,就是如我方才所說,馮正明身份特殊,也許那人還留了一絲的情麵,才沒有要了他的性命。但這種可能性也不大,畢竟馮正明一旦落入大理寺手中,那人幾次劫囚暗殺不成,也該心中有數——他這輩子恐怕是不能輕易離開這牢獄了!”

柳令春點頭,他也心存猶豫,所以下意識地就沒有往這個方向想。

“那這第二種?”

“第二種嘛,自然就是不想過早地將埋在大牢內的暗線暴露,畢竟從今日來看,這暗線留著確實是有大用的。”

“這倒是很有可能。”

畢竟能做這種事的,心中能夠顧念的兒女情長很少,說是為了利益,他私以為更可能一些。

大理寺監牢雖然不似天牢那般嚴苛,但也還沒到莫名其妙被毒死一名囚犯都無動於衷的地步,若是死了人,他定會徹查。囚犯接觸的人不多,一個個地排查過去,這內奸根本就無路可逃,定然會暴露了出來。

而與其這樣犧牲了奸細,倒不如用在更為關鍵的時候。比如說,昨晚!

若不是他知道一條暗中的密道,恐怕現在大牢的情形還不知道是怎麽個樣子呢。

“今息果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低沉的聲音中滿是讚歎的意味,讓顧今息訝異地看了出聲的殷逸一眼,就禁不住趕忙別開了視線。

殷逸方才一直在一旁注視著顧今息,看著她侃侃而談的樣子,眼中滿是讚歎。

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是最光彩奪目的,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將她圈養起來,獨占這份美麗,卻又舍不得讓籠子束縛了她的翅膀。

他早說過,她不是閨閣女子,該有自己的天空去翱翔的!

顧今息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方才那一眼,明明殷逸沒說什麽沒做什麽,可她就是莫名地覺得自己像是被灼燒了一下,下意識地就別開了眼,神色之間多少有些不自然。

輕咳了幾聲,顧今息還是轉移了話題。

“既然是中毒,當務之急不是糾察其原因,而是看看有沒有解毒之法。”

說著,顧今息將目光投向了劉漢忠,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意躲避殷逸的緣故,這次的目光格外灼烈。

劉漢忠一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難為你還能夠想到我這把老骨頭,我要是沒有法子,就不在這兒礙你們這些小年輕的事兒嘍!”

顧今息臉皮薄,被取笑地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暗暗地搓著衣袖,道:“劉叔,你可別取笑我了,快說說此毒該如何解?這人還能恢複神智清明嗎?”

若是還能治得好,那他們這一夜的辛苦,也總算沒有白費。

柳令春和殷逸雙目也一瞬不瞬地看著劉漢忠,等著他給出最後的結果。

劉漢忠卻沒有如眾人所想的那般應下,反而是搖頭道:“我是沒有法子完全解了他的毒,他這毒是*,到了這種能夠影響心智的地步,說明早就毒入骨髓,就算是能夠拿到解藥,也不一定能夠解毒。”

顧今息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否則劉漢忠剛才也不會那麽說了。

“劉叔,那您的意思是,您沒法兒完全解了毒,卻能讓他的神誌保持清明?”

劉漢忠點了點頭,道:“不錯,解毒不容易,但若是隻是想要神智清明,還不是什麽大問題,隻要以銀針刺穴壓製住毒性,自然能夠讓他恢複神智。”

“幕後黑手既然費盡千辛萬苦下了毒,不可能這麽簡單就可以恢複神智吧。”

殷逸最先留意到這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出聲道。

劉漢忠看了殷逸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後半截話:“銀針刺穴壓製毒性,不過是飲鴆止渴,片刻清明就如同回光返照,一旦銀針被拔出或者是時間過長,他就會當場死亡!”

眾人一震,這一招狠!

如此一來,就算他們能夠得到供詞,恐怕也沒有時間說服他寫下口供,簽字畫押。到時候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可奈何死無對證,又有什麽用?

“今息,你仔細想想,到底要不要讓我動手。你想好了告訴我,不論你怎麽說,我都沒有二話,隻聽你的一句話。”

顧今息呼吸一滯,覺得手中沉甸甸的,不知道是該收還是該放。

不治,這好好的一條線索就要這麽沒了。

治,雖然有一線希望可以得知真相,到頭來卻相當於是自己將他送上了絕路,他本來是可以不死的。

這……這該讓她如何抉擇?

顧今息痛苦地閉上了眼,皺緊了眉頭。

她的痛苦掙紮落在一旁的兩個人眼裏,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柳令春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劉家人會如此看重顧今息,但是此刻也是無力施為,隻能眼睜睜地在一旁看著。既然劉家人一開始言明了這是看了顧今息的臉麵,而非他的,那就代表著此事他插不上手。

在桌子下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柳令春暗恨著自己的無能。

相比於柳令春,殷逸的神情則是更值得探究一些,說不上陰晴的臉色,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殷逸微低著頭,手指輕輕地撚動著袖袍,似乎是在權衡著什麽。

半晌,顧今息閉上眼睛,正準備開口,誰知剛張嘴,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想好了?”殷逸開口,話裏分明是問的顧今息。

顧今息沉重地點了點頭,被殷逸這麽一打斷倒是沒了方才的果決。

殷逸也看出了她的猶疑,心下做了決定,嗤笑一聲,道:“做了決定,就先憋在心裏。”

顧今息和劉漢忠聽了這話,都有些詫異地望向殷逸。

“你的意思是?”

顧今息有些不明所以,這個決定,她不來做難道還能推出去不成?

殷逸看都不看顧今息一眼,道:“我就坐在這兒,你們要做如此重大的決定,都不先聽聽我的決定嗎?”

顧今息雙眸微微睜大,他的意思是要攬下這個決定權嗎?

“尹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麽!我方才已經說過了,此事既然是看了今息的麵子,就隻有今息能夠做下這個決定!”

劉漢忠的臉色已經有些陰沉的意思,話語中有些警告的意味,也決絕的很。

殷逸卻一副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什麽意思,劉先生想必聽得清楚,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至於劉先生說的……我想你會改變主意的!”

殷逸說得篤定,讓劉漢忠不自覺地緊張了起來。

難不成他拿住了什麽把柄不成?

殷逸也不吊著他,緩緩開口道:“看這個天色,馬上就要天亮了吧。隻是不知道,劉老先生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徹夜未歸的,可是不怎麽安全呢。”

劉漢忠渾身一震,臉色大變,顧不得屋內的情形,直接推門就跑了出去。

殷逸也不急,就這麽閑閑地留在屋內。他有自信,一會兒,他自己就會回來的。

顧今息和柳令春此時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畢竟他們與劉家人的關係都不錯,對劉老先生更是敬重有加,自然不願他受到了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