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事情已經辦妥,張語涵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原地。

推開窗戶,張語涵遠眺著那正戰火連天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的奏折。

臻哥哥,我能做得,也隻有將足夠的物資武器送到你的身邊,還有……這個會些醫術兵法的小丫頭!

早在利用沁心的時候,她就將她的身份查了個底朝天。沁心原是叛臣之後,父輩曾是將門世家,小丫頭竟然自己也會些兵法醫術。

此刻既然她想要出宮,就讓她代替自己守護臻哥哥吧……

張語涵的眼眶有些酸澀的感覺,捏著奏折的手隱隱顫抖。

這些日子,天知道她是如何堅持過來的!

強逼著自己不去想那人可能遇到的凶險,不去想他有可能血濺沙場的場景……因為一想起這些,她怕自己會崩潰,會堅持不下去。

而如今的情形,一旦她倒下了,父親和八王爺必定不會全力以赴地支持臻哥哥。到那時,臻哥哥可能麵臨的絕境,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

張語涵猛地合上眸子,強迫自己將這些東西從腦子裏趕出去,整個人似乎都陷入無邊的哀傷之中,即使是被日光籠罩著,讓人感覺到的也隻有冰冷的哀傷。

思言進屋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暗中給一旁的思羽遞了個詢問的眼神,思羽卻是皺著眉搖了搖頭,讓思言更加擔憂。

但擔憂歸擔憂,她確實有事才會在這個時候前來,不能不報!

想著,思言硬著頭皮上前試探著喚了一聲:“娘娘……”

張語涵沒有回頭,卻應了一聲:“什麽事?”

思言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聲提醒道:“娘娘,到了去侍疾的時辰了。”

張語涵聞言,皺緊了眉頭,她真是忙昏頭了,竟然連這事兒都給忘了。

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滿腔紛亂的思緒都壓製下去,再回身,依舊是那個在危難之際撐起家國的女子。

“服侍本宮更衣吧,可不能讓咱們的皇帝陛下久等了。”

思言思羽對視一眼,齊聲應是,上前服侍。

不出片刻,皇後的鑾駕穩穩地停在了龍涎宮的宮門外,張語涵下轎之時,李公公已恭候在龍涎宮外。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李公公迎上前,打了個千。

“李公公。”張語涵微微頷首,算作還禮。

李公公邊引著張語涵入了宮門,邊隨意地問了句:“怎麽娘娘今日來的晚了幾分?”

這幾日裏,每日這個時辰,無論手中有什麽緊要事務,娘娘都會前往龍涎宮侍疾,今日卻是晚了一盞茶的功夫。

張語涵的腳步幾不可見地一頓,隨即敷衍了一句:“沒什麽,有些事情耽擱了。”

李公公見她的臉色,心知皇後不願多談此事,也就乖覺地沒有追問,隻是留了個心眼。

眼看著龍涎宮寢殿到了,張語涵微微停步,對思言思羽吩咐道:“你們就候在這兒吧,本宮自己進去就行了。”

“娘娘!”思羽上前一步,有些焦急地喚道。

這幾次娘娘每次都是自己進去,說是不許她們跟進去幫忙,讓她們又是焦急又是無奈。

可是今日……今日不一樣!

娘娘方才的那副樣子,她們怎麽放心她一個人進去呢?

張語涵沉下臉色來:“怎麽?本宮還管不了你們了!”

“奴婢不敢!”

“不敢就在這兒給我候著!”張語涵扔下一句話,不再給二人反駁的機會,對李公公道,“李公公,我們快進去吧,皇上該等急了。”

李公公瞥了主仆三人一眼,垂下眼簾,恭敬地隨在張語涵身後,一同向著寢宮走去。

以他的精明自然能夠看出其中的貓膩,隻是在深宮多年,他早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這些事兒他自管在心裏記下,這明麵上是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的。

寢宮門口,兩位禦林軍侍衛帶刀守在門外,將房門擋得死死的,房間四周更是布下了重重重兵,沒有上司的允許,就算是一隻蚊子也別想飛進殿內。

見張語涵和李公公結伴走來,兩位禦林軍恭敬地行了一禮,這才讓開身子,打開寢殿的門,放了兩人進去之後,又重新合上殿門,守在原地。

一來一往之間,根本沒有留下絲毫可鑽的空子。

如此嚴陣以待,就是這些日子眾人削尖了腦袋都沒能將手伸進龍涎宮內殿的原因。

進了龍涎宮內,張語涵和李公公繞過屏風,站在內室之外。

李公公向後退了一步,恭敬地提醒道:“娘娘,陛下已經久等了,您請。”

說著,李公公上前為張語涵打起了簾子。

張語涵望著那張放下了床幃的龍床,深吸了一口氣,提步走上前。

李公公合上簾子,守在外間,並未入內。

張語涵在距離龍床三步的距離站定,突然跪了下去,一絲不苟地行了一個大禮。

“臣妾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聲高聲唱喏,張語涵低俯著身子,未曾起身,似乎是在等著床榻上之人的應答。

可是,那明黃的紗帳之內卻是久久沒有動靜。

張語涵不敢擅動,別人不知道宮內的情形,隻以為是她獨掌大權,可她自己心中清楚,若是這紗帳之後的人要奪了她手裏的權利,她一刻也不能多活!

這樣一來,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正當此時,寂靜的屋子裏突然響起了幾聲機關響動的“哢哢”聲。

張語涵一驚,隨即又放鬆了下來,想來是那人來了吧。

這想法剛剛閃過,就見一麵牆壁連著前方的書架驟然從中間分開,露出一道密道來,“踏踏”的腳步聲響起,一道綽約身影從密道中款步而出。

隻見來人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胸前著一抹青緞裹胸,外附青綠紗衣,半遮半掩之間,隱約可見她如玉的肌膚和纖弱的雙臂。

一頭青絲綰起,配以青鸞流蘇釵,行走之間,晶瑩剔透的流蘇折射著七彩的光輝,猶如雨後彩霞。上好的錦緞微微晃動,底邊的銀紋滾邊宛如雲海浮湧,將低調的奢華釀成一汪清泉,讓人飲之欲醉。

未曾見其麵容,單單是這一身出塵脫俗的氣質,就足以迷醉人心。

再往上望去,卻不由心生一份可惜之感。

佳人眉如彎月,眼若明星,顧盼之間端的是別有一番風味,勾人魂魄之間又不失那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

可惜的是,明眸下方的容顏被一襲麵紗籠罩住,隻能隱隱看出其輪廓。若隱若現之間,直勾得人心癢,想要摘下麵紗一睹真容又不願破壞了這份美感。

就算是見慣了後宮各色美人的張語涵看了,也不由一時驚豔到楞在當場,忘了低下頭去。

那人走出密道,抬頭一看這場景,頓時腳下一頓,隨即反應過來,將手中的食盒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桌上,盈盈對著跪在地上的張語涵福了福身子。

“秦青見過皇後娘娘。”

聲音如山澗清泉,腰間環珮,聞之神清氣爽。

聽其自稱,竟然是當初化名“秦青”的顧今息!

張語涵這才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點頭回道:“秦姑娘不必多禮。”

兩人剛寒暄了一句,方才一直沒有動靜的床幃之後傳出聲音:“東西拿來了?”

顧今息對張語涵點了點頭,複又重新端起食盒,小步走到床榻邊,緩緩跪下,將食盒放在一旁的地上,一邊從其中取出噴香的飯菜,一邊恭謹地回話。

“回陛下,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路上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嗯。”

簾子後麵傳出一聲應答,隨即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掀開簾幕,露出其中的人影來,星眸劍目,麵如刀削,眼含銳光,不是外界傳聞昏迷不醒的殷逸又是哪個?

見簾子打開,顧今息忙起身上前,從殷逸手中接過簾子,體貼的為他將簾子掛好,這才複又跪下,一樣一樣地為殷逸布菜。

這些日子,殷逸為了迷惑張相和八王爺的眼線,讓他們放鬆警惕,索性將計就計,接著那次昏倒做出病危的樣子,然後令張語涵主動向張相提出願幫助父親掌管宮禁的說法,張驊不疑有他,他也就順勢做出張語涵掌管了內宮的樣子,自己則是隱在幕後。

至於顧今息,自從那日之後,便被送到了曉春的手中,教授她一應的儀態舉止,白日裏從密道來到這寢宮之中,服侍殷逸用膳,也算是為以後入八王府做準備。

這些日子過去,顧今息的變化不可謂不大,從方才張語涵的愣神之中就可見一斑。

既然時機成熟,殷逸心中也有了新的打算,今日之所以故意冷落張語涵,也有些警醒的意思,提醒她記得自己的身份和任務,也好讓接下來的行動順利一些。

就這樣,殷逸特意忽略張語涵,在顧今息的服侍之下不緊不慢地用完了膳食,揮了揮手示意顧今息收拾了,這才對張語涵道:“皇後請起吧,不必拘禮了。”

張語涵苦笑,揉了揉酸痛到麻木的膝蓋,應了聲“多謝皇上”,緩緩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