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府內一個偏遠的小院子裏,顧今息和紅鸞跟著雲嬤嬤到了此處,這院子雖小,卻也是清幽僻靜,倒是合顧今息的心意。

顧今息好言好語地送走了雲嬤嬤之後,實在是被這一晚上折騰的身心俱疲,和紅鸞告知了一聲,就尋了一間屋子想要略作休息。

可誰知竟然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也不知是心思太重,還是怎麽的。

在又一次睜開眼睛之後,顧今息歎了一聲,終究還是從**起身,隨意地拿過一件外衫披在身上,推門走出了屋子。

看著天上的月色,顧今息走走停停,觀看這院子裏的夜景,想著以後在這八王府裏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麽挨過去,心下就是一陣悲苦。

正當這時,顧今息似乎聽到右手邊的屋子裏,有什麽聲音。

顧今息身子一僵,向那房間看去,若是她沒有記錯,這個屋子,應該是那個紅鸞姑娘居住的地方吧。

這大半夜的,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兒了吧?

顧今息越想越害怕,屏住呼吸再次凝聽。

這……似乎是說話聲?

這個時候,紅鸞卻在屋內與人說話,會是誰呢?

顧今息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貓著腳步往屋子那兒靠近。

她越是靠近,聲音聽得越是真切,方才隻能聽見幾個字眼,現在卻是能聽清楚零星的幾句話了。

“一定要保護好了……抓緊追查……”

保護、追查……

這都是什麽意思?

顧今息正要再靠近一些,突然聽見幾聲衣物摩擦的聲音,暗道不好,轉身就要離開。

可還沒等她動作,背後的門驟然打開,紅鸞正披著一件衣服站在門內,涼涼地看著她。

“那個……那個……今天的月亮真圓啊!”顧今息裝模作樣地感慨了一句,實際上心髒狂跳,連自己說的是什麽都快不知道了。

“是嗎?”紅鸞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夜空,涼涼地道,“你可真是好眼力,我怎麽就隻看見一輪上弦月呢?”

顧今息渾身一僵,偷偷看了眼天空,果然是一輪宛若柳眉的上弦月高掛其上。

她暗自咬牙,直歎倒黴,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紅鸞將顧今息的神色盡收眼底,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好了,現在都這麽晚了,你一個姑娘家在屋子外麵溜達,不安全,快回去歇息著吧。”

顧今息頗為意外地抬頭看了紅鸞一眼。

她,這是在擔心自己嗎?

從今日在宴會上的表現來看,她以為紅鸞是個相當心高氣傲的美人,正如她時常穿的這一身紅衣,是張揚而耀眼的存在。

可就是這樣的人,現在正在溫言軟語地勸自己,擔心自己。

顧今息嬌俏一笑,道:“我知道了,這就要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心中早就將方才那些懷疑拋到了九霄雲外。

紅鸞點了點頭,定定地看著顧今息,沒有回屋的意思,竟是要先看著顧今息走再回房的模樣。

顧今息領了這份心意,笑著點了點頭。

沒走幾步,顧今息突然回過身來,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晚上休息的時候,就不用再戴著麵紗了吧。”

紅鸞一愣,隨即垂下眸子,點了點頭。

顧今息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回了屋子。

等到顧今息的房門合上,院子裏再沒了什麽動靜,紅鸞四下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將房門鎖好。

“出來吧。”

聲線冰冷陰沉,與宴席中那種同樣低沉卻極有磁性韻味的聲音大不相同。

話音甫落,一道身影從房梁之上俯衝了下來,在紅鸞麵前單膝跪下:“主子。”

這毫無波動的聲線,一絲不苟卻又迅疾到了極點的俊俏功夫,竟然是個熟人——曉春。

能讓曉春稱呼一聲“主子”的,那自然是隻有……

隻見那紅衣美人不理會跪在地上的曉春,冷哼了一聲,解下身上披著的衣服和麵上的麵紗,將東西扔到一旁的床榻上,這才一拂衣袖,在床榻邊坐了下來。

月光透過窗扉,落在那美人兒的臉上,那張劍眉星目的容顏,分明就是應該躺在深宮中昏迷不醒的當今皇上——殷逸!

“曉春,你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好了。都讓一個毫無功夫的弱女子摸到門前了,竟然毫無所覺!”

殷逸這句話中的冷意,毫不掩飾地直刺曉春而去,讓他更加低下了頭。

“是屬下疏忽,請主子恕罪。”

“這是第一次,記住,沒有第二次!”殷逸冷聲警告道。

如今局勢瞬息萬變,絕對不能因為這種疏忽,而功虧一簣!

“是!”

曉春應得堅決,這種錯誤,別說在殷逸那兒說不過去,就是在他自己這裏,也不能原諒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

“行了,起來吧。”殷逸揮袖,示意曉春起身。

“謝主子。”

曉春知道殷逸這是消氣了,也不推辭,利落地從地上站起。

“剛才說到何處了?”

曉春拱手回道:“回主子,說到今日宴會之事。”

殷逸挑眉問道:“哦,對。他們盯上了袁青山?”

“是,袁大人並沒有應下,但是看樣子有些動搖。三天時間,隻怕堅持不住!”

殷逸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不用堅持了,你派人幫他一把,務必讓他答應丞相的要求!”

曉春一愣,有些詫異地抬眼:“主子,您的意思是?”

“既然他們想要一個細作,送他們一個就是了。反間計,總要有個送信的不是?”

曉春見殷逸那副冰冷中帶著算計的神情,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心中默默為即將被徹底利用的袁青山默哀。

無論如何,既然殷逸發話做了決定,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殷逸接著問道:“還有別的事兒嗎?”

今日宴會之上,除了他扮作紅鸞混進來之外,也同時安排了曉春在暗中盯著各處,這一晚上下來,果真是收獲匪淺!

既然曉春來稟報,該是不止這一樁才是。

曉春想了想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回道:“還有一件事,當日在朝堂上提到的那個‘神醫’,有消息了!”

“哦?說來聽聽。”

“據屬下查訪,這位神醫很有可能就是……”

曉春的話一頓,抬頭瞥了殷逸一眼。

“嗯?怎麽不說了?”殷逸看著曉春猶豫的樣子,心裏生出些不詳的預感。

這神醫什麽來曆,竟然能讓曉春如此猶豫不決。

曉春跪下,咬牙道:“屬下不敢說!”

殷逸眯起眼來:“什麽時候,到了朕問話也有你不回的份上了?”

曉春咬了咬牙,不敢再和殷逸對著幹,隻能老實交代道:“這‘神醫’就是沈太醫!”

“什麽!”

殷逸猛地從床榻邊站了起來,瞳孔驟縮,不敢置信。

“是那個和長公主私奔的沈太醫?”

“是!”

“好好好!”殷逸連連道了三個“好”字,卻是一個比一個冰冷,“好啊,朕還沒找著你,你倒是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殷逸想到了什麽,盯著地上的曉春,道:“那長公主呢?可有查到長公主的蹤跡?”

雖然自己現在暫時以“駙馬身體不適,需要靜養”為由,將百錦宮給封了起來,不許進不許出,可他要在這八王府待的時日不是一天兩天的,這麽拖著,總不是個辦法!

若是這個時候能夠找回邐兒,以邐兒的本事,足以幫他控製住內宮。到時候,也不必再依賴於張語涵了!

想到此處,殷逸更是心急了幾分。

“是,長公主和沈太醫在一起,照屬下調查的蹤跡來看,他們似乎是在黃河水災之後被戎狄人帶到了塞外。後來戰事一起,就趁亂逃了出來,現在正在向著京城而來,想來這幾天就該到了。”

“好!”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這個時候有了邐兒助他,絕對是如虎添翼!

“立刻派人前去保護接應,務必保護長公主安全,一進外城,即刻將長公主秘密送回百錦宮。至於那個太醫嘛……先給朕扣下再說!”

敢拐走他的皇妹,害他這些日子男扮女裝焦頭爛額,絕不能輕易放過!

“是,屬下遵命。”曉春想了想,接著道,“還有一事,張丞相曾以‘神醫’去過戎狄這一點為由,顛倒黑白,誣陷長公主和沈太醫是樓蘭奸細,說不定,為了坐實這個說法,會對他二人下手!”

殷逸點頭,這話有理。

“給朕仔細盯著,一旦他們有所行動,務必抓到活口!”

“是!”

“很好,退下吧。”

殷逸揮了揮衣袖,曉春半跪下行了個禮,隱沒了身形。

曉春退下之後,殷逸得了長公主的消息,心情正好,一時半刻倒是沒有休息的意思。看了看床榻邊的麵紗,他突然想到方才顧今息那回眸一笑的神采,微微有些失神……

既然睡不著,就去看看那丫頭吧。

今日,委屈她了。

殷逸說做就做,心意一定,直接鎖好房門,做出**正有人休息的假象。

隨手披了件衣服,就從窗戶跳出,攀著屋簷一個用力,穩穩落在了房屋頂上,幾個起落之間,就已經落在顧今息休息的屋子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