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低下身段來向,想要彌補她,即使換回來的是自己的手被狠狠打開,可此時此刻,他還是心疼了,心軟了,唯一想做的就是將這個女子抱在懷裏柔聲告訴她他的無奈,他的後悔!

殷逸猛地抓住顧今息的手腕,道:“不,我相信你,我這就帶你走,帶你遠遠地離開八王府,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來!”

相比起殷逸的激動,顧今息反而是淡定了許多,看著那雙緊緊扣著自己手腕的手,嘴角的弧度冰涼而無望。

“沒有用的,逃不開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逃了,即使出得了皇城,這天下之大,又有何處是我容身之地?”

殷逸心中一疼,幾乎張口就要告訴她自己就是皇上,隻要自己肯放她走,誰都不能攔!

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兒,卻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說!

不隻是為了大計,更是存了份私心的,顧今息對皇上的怨恨,這些日子他作為紅鸞陪在她身邊,雖然她從未說出口,但自己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如果現在說出來,隻怕他們之間,就真的沒有絲毫挽回的餘地了……

顧今息見紅鸞久久不答,以為她是被自己問住了。

掙開紅鸞的手,顧今息轉身,背對著紅鸞,聲音中充斥著無邊寂寥。

“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今晚,也許是她能夠拿到核心名單,早日離京的唯一一次機會,她私心裏有個聲音是不想錯過的。可是,這個機會所要付出的代價,同樣讓她心顫……

這其中孰輕孰重,她還需要時間來仔細的好好的想清楚!

顧今息的性子,殷逸與她當了這麽長時間的假夫妻、真君臣,幾乎日日相對,又怎麽會不了解?她正如秦青本身一樣,表麵看似柔軟,實則內裏都是暗藏的小刺,一個不慎就要被刺得滿手鮮血。

在這個時候,恐怕自己如何說,如何逼她,她都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的。她並不是那種會為別人的三言兩句所動的女子,也許放她一個人靜一靜,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我不打擾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殷逸擔心地看了眼顧今息,還是獨自離開了此處,隻是暗中吩咐曉春派人看著些,一旦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立即來報。

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日暮時分。

顧今息和殷逸尚且還耐得住性子,來傳令的管家可是等不及了!

王爺早有交代,今夜就要這秦青姑娘侍寢,可如今到了這個時候,這姑娘自從被紅鸞拉走了之後,就不見了人影,若是到時候找不到人,讓他拿什麽跟王爺交差啊!

“紅鸞姑娘,紅鸞姑奶奶,算我求求你了,你就把秦姑娘交出來吧!這要是真出了什麽差錯,王爺怪罪下來,你我可都是擔待不起啊!”

管家就差給殷逸跪下了,他是軟的硬的使遍了,可偏偏這紅鸞竟然還是個軟硬不吃的硬茬,他這頭發都愁白了好幾根啊!

殷逸此刻心中煩躁的很,哪裏有功夫搭理管家?

他派人看著顧今息,確實是讓他有事立刻來報,可是這看守的人也太實誠了吧,竟然一下午都沒個音訊,真不知是怎麽辦得差事!

雖然他早有防備,暗中令曉春提前布置好一切,即使是顧今息做了什麽傻事,最後他也不會讓她真的出事。可是,隻要一想到顧今息那副滿麵哀傷的樣子,他的心裏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炙烤一般,難捱得很,哪裏還坐得住?

看了眼外麵昏暗下來的天色,殷逸心中焦慮不已,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沒有絲毫消息,雖然知道顧今息不會出什麽大事,他心裏不詳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不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殷逸一拍桌子,猛地坐了起來,扔下管家和一屋子的奴仆,拔腿就向著顧今息所在的地方而去。

夜色沉沉,霧靄橫生,加上一地的荒枝枯草,和獨坐其中的哀傷美人,一派淒涼的景象。

殷逸見顧今息還在這裏,心裏鬆了一口氣,正要抬步上前,可是這腳下剛一動,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神色大變,幾步上前,繞過顧今息依靠的假山一看,頓時大驚!

哪裏還有什麽美人,不過是用一堆樹幹支撐著衣服,看起來像個人依靠在石頭之上罷了,至於顧今息,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殷逸一把將手中的衣服扔在地上,暗中負責監視的暗衛見此,當即齊齊從暗處現身,單膝跪下。

主子把人交給他們看護,他們卻硬生生給看丟了!這次的罪過,大了……

殷逸看著扔在地上的衣物,心中的焦慮更勝了幾分。

“找!立刻給朕找!找不到,都不用回來見朕了!”殷逸冷聲吩咐道。

暗衛得了命令,忙四下散開前去尋找自己看丟了的人,而殷逸留在原地看著那攤衣物許久,驀地眸色一沉,冷聲喚道:“曉春!”

“在!”

一道暗影神出鬼沒地閃現,靜待主子的吩咐。

“你立刻前去殷祐院子裏守著,一旦有任何不對,務必確保顧今息完璧無損!”

殷逸說的是“完璧”而非“完好”,這其中的區別,曉春自然是明白的,低頭應了聲“是”,曉春片刻不敢耽擱,直接向著殷祐院中的方向而去。

殷逸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就心頭火起,狠狠地咬牙道:“顧今息,你若是敢給我幹出什麽傻事,看我怎麽收拾你!”

聽著遠處越來越近的管家等人的聲音,殷逸一拂衣袖,連衣物帶人,轉身離開了這裏。比起和這些人糾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而此時,讓眾人找了個團團轉的顧今息,確實如殷逸猜測的那般,站在了殷祐的院子外麵,看著這間自己進王府第一天就想要進入的院子,她的神色有些複雜。

沒有人甘願流落風塵,但如果是在生存與清白之間選擇的話……這個決定雖然困難,但是早在那日皇宮大殿中,當著當今聖上的麵,她早已做過了——她選擇,活下去!

那麽今日,她的答案,依舊不變!

理了理身上單薄的衣衫,顧今息款步而出,腳下的每一步都邁得堅定無比,她已經有了她的抉擇,就絕無後悔之意!

門外的侍衛早就得了管家的提醒,知道今日主子要召幸琴妓秦青,此刻見顧今息一身精致妝容,身段玲瓏,神色清冷中帶著一絲慵媚,步步生蓮地向著院內走來,心中明了,不再阻攔,自然放她輕鬆入內。

顧今息微闔眼簾,遮住眼中的沉暮之色,反而在門口處頓住了腳步,對著兩位守門的侍衛微微福身,語調輕柔。

“兩位大人,王叔交代秦青前來隨侍主子,說是這個時辰主子隻怕在這院中的小書房裏,就不多帶人前來打擾了,隻讓秦青隻身而來,隻是……”

顧今息微微停頓,秀眉微攏,美人一副苦惱地樣子直讓兩個侍衛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他們每日裏守在這王爺的院門外,大大小小的美人也算是見了不少的,可哪個不是心高氣傲的一派主子派頭,哪有像顧今息如此平易近人的,見她如此模樣,兩人不由地有些心軟,如果不是記著這是王爺的人,幾乎就要忍不住上前把顧今息摟在懷裏輕聲安慰。

“姑娘有什麽事隻管和我們哥倆說,別的不敢說,這王爺院裏的事兒,還沒有我們不知道的呢!你說是不是?”

說著捅了捅身旁的兄弟。

“是……是……”

這另一個更是不爭氣,見顧今息的風流情態,就連心都酥軟了,什麽理智,早就敗在了美人計之下,拋到九霄雲外了。

顧今息微微一笑,容色之間盡是感激之情,聲音有些急切地道:“我確實有個難處……王叔事忙,忘了交待王爺這小院中的書房位置,我又不敢亂闖,要是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觸怒了王爺,那可怎麽是好?”

輕柔的語調中微微摻雜著一絲顫音,讓聽者輕易便能感覺到其中的緊張無措。

“嘿,就這點小事兒,好說!”侍衛拍著胸脯保證。

“這個我知道,秦青姑娘,我來告訴你!”

另一個這個時候也顧不得發呆了,衝上前來擠掉自己的兄弟,同樣殷勤地說道。

開玩笑,這種在美人麵前表現的機會,要是錯過了,可就不知道有沒有第二次了!

見兩人爭搶的架勢,顧今息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院子裏。

“二位不要喧嘩,若是吵著了王爺,平白牽連了二位,秦青可怎麽過意的去。”

美人如此溫言關懷,自然是將兩個愣頭侍衛收買得服服貼貼,頓時誰都不敢再爭搶,隻是目光灼灼地望著顧今息。

顧今息掩唇一笑,柔聲道:“既然如此,還請兩位大人為我指一下這去書房的路,王爺公務繁忙,想必這個時候還在書房裏忙碌呢。記得,要小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