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逸快步向著百錦宮而去,離百錦宮愈近,他的思緒愈發清晰,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也愈加強烈。

腳下幾乎是用上了輕功,往百錦宮飛掠而去,冷聲對身後跟上來的曉春道:“你確定,看著她進了主院兒?”

曉春微怔,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是指的秦青,也就是顧今息。

“是,屬下親眼所見。”

“進去了就沒出來過?”殷逸連聲問道。

曉春一啞,呐呐道:“屬下……屬下看著姑娘進了院子,就……就回來複命了,其餘的,並不知曉!”

殷逸聽了這話,隱約猜到了什麽。

想到曉春今日與自己稟報的話,他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上慕雲霄這個變數!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暗衛帶長公主進宮的時候竟被慕雲霄撞了個正著,他又將此事告知了顧今息,而顧今息在院兒中與自己說的話……

“糟糕!”

殷逸低嗬一聲,渾身的氣息猛地陰沉了下來,腳下的步伐快到了極致,百錦宮此刻已經近在眼前!

砰!

殷逸已經顧不得什麽暴露計劃,什麽被暗樁發現的事了,猛地破開房門,衝進了百錦宮中。

百錦宮正殿內,一身公主正裝的女子正端坐其中,一手撐著下頜,悠閑地翻看著手中的書籍。那副隨意而慵懶的樣子,卻又隱隱帶著天生的貴氣,正是皇家的長公主,殷邐!

似乎是被驟然闖入的殷逸嚇到了,殷邐猛地抬頭看去。

待看到那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容顏時,頓時沉下臉來,眉眼間的屬於皇家公主的威嚴盡顯,手中的書本猛地合上,砰的拍在桌上。

天知道,若不是多年的教養克製,她就不是將這書拍到桌上,而是直接拍到那張和自己九成相似的臉上了!

殷逸利眸一掃,卻見屋內隻有端坐其中、滿臉陰沉的殷邐一個人。

他眉目一沉,厲聲道:“她人呢?”

殷逸臉色難看,殷邐又何嚐不是壓著一腔火氣?

原本她是可以和沈郎遠走高飛,從此不再回來的。但她從出生起就受到的教育早已根深蒂固,那種流淌在血脈中的責任感,對於家國天下的擔憂感,在得知家國罹難之時折磨得她夙夜難寐。

實在是擔心得很,這才和沈郎一路逆行,向著京城而來。

誰知道她本是一腔好意,卻在剛踏入京城的時候就被曉春盯上,強行將她和沈郎分開,她被帶回百錦宮看管,沈郎則是不知所蹤。

想到自己這幾日的淒苦擔憂,殷邐的眼中頓時蒙上了一層淚光,卻倔強地昂高了頭,不肯讓淚滑落。

“皇帝陛下,您這是什麽意思?不僅用沈郎來轄製我,如今更是要給我扣上一頂窩藏欽犯的帽子不成?”

他殷逸對自己的親妹子做出這種丟人的事兒來,竟然還有臉麵如此質問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她倒要看看,她這位皇兄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你……”

殷逸見長公主這般樣子,頓時心口一窒。

她是自己唯一的同胞妹子,他怎麽可能不疼她愛她?可是……

殷逸沉下臉色,道:“邐兒,你還沒有胡鬧夠嗎?堂堂東離長公主,竟然做出與人私奔之事!怎麽,朕這個做皇兄的還罰不得你不成?朕看你就是被母後寵壞了,才會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殷邐的臉色隨著最後一句話驀地慘白了下來,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好!好!”

殷邐兩道兩聲“好”,言辭淒厲,猛地轉身,背對著殷逸,一揮衣袖,冷聲下了逐客令。

“我這小廟恐怕是容不下皇帝陛下這尊大佛,您請吧!”

“邐兒!”

殷逸的臉色陰沉得厲害,從他進門開始,殷邐竟是一聲“皇兄”都不願意叫他,一口一個“皇帝陛下”,直叫得他心中火起。

他素來知道,他這個妹子是個性子要強的,從不威逼她任何事兒,卻沒想到,她真的犯起倔來,竟如此讓人頭疼。

“怎麽?皇帝陛下是看上我這座小廟了?那好,我走!”

說著,殷邐抬步就要離開,竟然是說做就做,不給殷逸絲毫的反應機會。

“行了!”

殷逸厲聲喝道,殷邐也就隨之止住了腳步,挑眉看著他。

殷逸心中再如何急怒,終究是不忍心對著自己的親妹子發泄,稍稍放軟了聲音,再次問道:“她當真不在你這兒?”

“陛下是說您那位‘駙馬’?”這兩字從殷邐的嘴裏說出來,竟是出乎意料的諷刺!

“你知道朕在說誰!”

殷邐從小跟在自己身後長大,這個小丫頭的這點小脾氣,他會不清楚?

殷邐冷哼一聲,她隻想要早些打發了殷逸,倒也不想多與他打啞謎,但仍舊是氣不過地刺了他一句:“陛下手中握著我的命脈,我難道還敢私藏你的寶貝不成?你放心,隻要你不動沈郎,宮中諸事我自會為你平穩住!”

殷逸被她這公事公辦的語氣氣得胸口一陣起伏。

他原本並沒有轄製殷邐的意思,扣下沈太醫,一來是要用他的醫術來一次“招搖撞騙”,二來也確實氣不過這人竟敢拐走他的妹子,想要給他點教訓!

如今殷邐越是護著這小子,他心頭的這股抑鬱之氣就愈加難以平複。

但他心中清楚,雖然不想承認,卻也知道此刻在殷邐心中最重要的莫過於那個小子,殷邐既然提到了沈太醫,所說的話必定不會是信口雌黃。

也就是說,顧今息確實沒有來過!

殷逸深吸幾口氣,壓下胸中的怒火:“你且好自為之,朕自是不屑與那人一般見識!好了,你歇著吧,朕還有事,就不多陪你了。”

說著殷逸也不多做停留,當真是轉身就離開了百錦宮。

殷邐向著宮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確定殷逸已經離開了之後,神色微變,召來自己之前的心腹丫鬟守在門外,仔細地鎖好了門窗,這才道:“出來吧,皇兄已經走了。”

殷邐的話音剛落,大殿的屏風後麵走出一道綽約的身影,正是此刻該在八王爺主院中的顧今息!

殷邐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氣息,重新在主位落座,大方地道:“顧姑娘,請坐!”

顧今息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聽著此人與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說話語氣和行為舉止,再想到方才在屏風後聽到的爭執,一個可怕的猜想漸漸在她的腦中勾勒成型,而她卻不敢相信……

殷邐見顧今息遲遲不動,也能猜到幾分她此刻的複雜心思。

關於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她早已經在一路上的民間傳言之中隱約知道了不少,她,該是自己名義上的駙馬才對!

可笑的是,這一場婚姻,不過是虛鳳假凰,做給母後和世人看得一場戲罷了!

殷邐重新拿起方才的書籍,隨意翻看著,口中漫不經心地道:“對了,初次見麵,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本宮乃是皇家長公主,殷邐!”

初次見麵……

顧今息的腦海中不斷回響這四個字,似乎是如何都不能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

“那……”

顧今息有滿腔疑問,可到了真正開口的時候,卻是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相比於顧今息,殷邐的表現則是淡然了許多。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不過是一場掩蓋世人眼睛的遊戲而已。我那皇兄手腕淩厲,為了達成目的將無辜者牽連其中,向來是他的拿手好戲!”

殷邐這話,說的是顧今息,更是沈太醫!

顧今息控製不住身形,向後倒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桌子上,杯盤落地,一片狼藉。

她今日不過是想到慕雲霄的話,久久不能平靜,實在是擔心百錦宮中是否出了什麽事兒,就想了個借口從殷祐那裏脫身出來,借著從前受訓時被告知的秘密通道一路到了此間,正好撞上了殷邐。

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大門砰的一聲被踹開,還未等她反應,就被殷邐牽起手來塞到了屏風後麵,示意她噤聲,之後……

之後就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場兄妹決裂的好戲!

這時想來,方才握著自己的那雙手,柔弱無骨,瓷白勝雪,正是個自小養尊處優的皇家公主的樣子,而以前的那雙手……

她還隱隱記得當初自己竟然傻傻地相信了什麽“被蟲子叮了”的鬼話,如今想來,果真是自己愚蠢至極,半點怨不得旁人!

“顧姑娘,顧姑娘!”

殷邐連喚了兩聲,顧今息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看向殷邐。

殷邐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她也不過是個被牽連其中的可憐人罷了,自己拿她出什麽氣?

“顧姑娘,你且離開吧,本宮乏了,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顧今息雖說是一句話都沒問,一句話都沒說,但是該她知道的,不該她知道的,她都已經心如明鏡,想來她今日來此的目的,該是達成了才是!

顧今息望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印象裏截然不同的女子,直到此時仍舊是覺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