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相爺所說,今日乃是皇家家宴,依著奴的身份,本是絕計不可能參加的。但是……”

顧今息稍作停頓,看著張相仍舊一臉不屑的表情,不由心中暗笑,希望他在聽完自己的話之後,還能保持住這個表情!

“但是今日同樣是皇後娘娘的生母,您的原配夫人的悼亡日!不知道張相可還記得?”

果然,此話一落,張相和皇後的臉色都發生了變化,已經隱隱猜到顧今息接下來要說什麽。

顧今息暗自欣賞著張相的變臉,口中的話語鋒利如劍,直刺張相內心:“若是奴沒有記錯,張相與夫人相識於微末,乃是一路相攜而來,當初相爺乃是一介書生,夫人卻是京城名伶,才子佳人,芳心暗許,可是當時京中傳頌一時的佳話呢!”

這話一出,在場諸人的臉色頓時都變了幾分。

有些事情,也許是太過久遠,也許是人為的避諱,已經太久太久不曾提起過了,就比如說,皇後生母的地位身份!

顧今息說的不錯,當初一段才子佳人的往事,確實是被無數人傳頌,可是事情的後續卻沒有多少人知道。

當初那個美麗傾城的聰慧女子,一心一意協助丈夫平步青雲,誰知道卻終究是命比紙薄,就在張相接任丞相一職的前一天,張夫人舊疾突發而亡,自此佳人逝去,無人問津,結束她傳奇而精彩的一生……

而張相至今都未曾有續弦夫人,世人皆說丞相癡情,皆歎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可是這其中的真相到底如何,張相到底是因何未曾再娶,恐怕也隻有他們這些人,清楚一二了!

張相臉色一片慘白,感到身後張語涵的冰冷目光,隻覺得陣陣涼風刺骨。

眼前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人,竟然三言兩語連話都沒有說全,就挑得他費盡力氣安撫下來的張語涵對他生了間隙之心,還真真是厲害啊!

顧今息迎著張相狠毒的目光,神色間沒有絲毫的閃躲,端的是落落大方。

她要的目的已經達到,這才緩緩說出剩餘的話:“相爺想必最是清楚,夫人是最愛琴曲一道的,今日乃是夫人的冥忌,主子這才特地帶了奴來,便是有意讓奴演奏一曲,以慰藉夫人的在天之靈!”

此話落下,全場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中央那個婉約嫻雅的人兒身上。

若是沒有剛才那一幕,隻怕他們都會以為這不過是個攀附權貴而生的柔弱菟絲草,誰知道,竟然也是個帶毒刺的!

不說別的,單看此刻皇後娘娘和張相那陰沉的臉色,還有八王爺吐氣揚眉的樣子,就足以讓人對這個小女子肅然起敬。

幾句話的功夫,竟然引得場上三大巨頭臉色突變,情勢急轉直下,這份手腕,簡直是可怕!

殷祐見張相和皇後之間的眼神官司,朗笑幾聲,將懷中的美人兒摟緊。

“張相,本王的美人不甚會說話,還請張相不要見怪才是啊!哈哈!”

最後這一陣猖狂的大笑,分明就是帶足了嘲諷與得意的味道,直氣得張相一個打跌,險些倒了回去。

張相心中大罵豎子,果真是不足與謀,麵上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動了怒色。

深吸幾口氣,張相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八王爺,家婢如此張狂,於主人來說可未必見得是什麽好事!還請八王爺多加約束才是!”

聽了張相半威脅半告誡的話,殷祐神色間也沒有什麽異樣,隻是挑眉轉向張語涵。

“皇後娘娘,您也這麽覺得嗎?”

張語涵此刻的神色可謂是難看至極,在如此場合被提到自己的出身,還是這種不堪的論調,實在是讓她心中難堪了些。

隨著殷祐的這一句話,眾人的矛頭更是齊齊指向了張語涵這裏,等著看這位皇後娘娘的決策。

張語涵臉色有些陰沉,沉聲道:“好了!今日乃是皇家宮宴,如此吵嚷,成何體統?”

這話一出,看似不偏頗,實則卻是倒向了八王爺這一邊,眾人雖然心中有些驚訝,卻也都不動聲色,對皇後的心思有了些數。

張相不可置信地盯著張語涵,眼中滿是警告,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做出什麽傻事,誤了自己!

張語涵直接將張相的眼神視若無睹,垂眸喝了口茶水,不管張相與八王爺如何,隻朗聲道:“開席吧。”

一旁的思羽聞言,頓時躬身退下,不多時,一道道做工精美的膳食流水般地被送了上來,舞姬歌姬魚貫而入,整個宴會這才有了幾分歡宴的氣息,衝淡了方才的火藥味兒。

殷祐和張相見此,頓時冷哼一聲,各自退了半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殷祐攬著顧今息,讓她坐在自己身側,顧今息垂首柔弱地應了下來,實則掩蓋下自己神色中的濃濃厭惡之意。

殷祐靠近顧今息,在她耳邊兒耳語道:“本王的好青兒,真是個好樣的,不愧是本王一手**出來的人兒!”

說著竟然就要湊上前去親吻顧今息!

顧今息一驚,下意識地身子往後一閃,手抵上殷祐的腰,反射性地就想要將他推開。卻在下一刻察覺到了不對之處,猛地收住要推開殷祐的力道,轉而微微環住殷祐的腰,脖子微微後仰,讓那股溫熱的氣息落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王爺……”

顧今息柔聲喚道,方才這一係列躲避的動作在這柔聲呼喚之後都變成了欲拒還迎的手段,讓殷祐原本生出的一絲不悅生生壓了下來,卻沒有看到顧今息此刻眼中的冷色。

顧今息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媚一些。

“王爺,如今所有眼睛都盯著您呢,方才奴好不容易才騙過了他們,您可不要辜負奴家的一片心意啊!”

這微微撒嬌的話,果真是對了殷祐的胃口。

顧今息這一番虛與委蛇的話,歪打正著,正巧中了那“貴人”之言,再加上她方才的一番回護之舉,雖然隻是為了自保,但是看在殷祐的眼中,就是為了他而做的!

懷抱美人,還是個一心一意為自己著想的,殷祐怎麽還能怪罪得起來?自然是隻有言聽計從的份兒了。

“好好好!本王聽青兒的,美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顧今息聽了這話,心知自己暫且是沒有後顧之憂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微微抬眸卻正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

顧今息的眼神驀地縮了一下,渾身幾乎都顫抖了起來。

那……那是……

殷祐似乎是察覺到懷中美人的異樣,微微鬆開顧今息,輕輕抬起她的下頜,打量著她的神色。

見顧今息的臉色有些蒼白,殷祐不由奇怪地挑眉:“青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顧今息連忙斂下眸子,遮住自己慌亂的眼神。

“沒……奴沒事!”

顧今息原本想要掩蓋過去,可聲音一出,不要說是殷祐更加疑惑,就算是顧今息自己都能聽出其中的怪異來。

聲音顫成這個樣子,哪裏像是沒事?

殷祐本就多疑,見顧今息的樣子,鷹眸眯起,緊緊地盯著她,聲音漸漸有了冰冷的味道:“到底怎麽回事?嗯?”

顧今息苦笑,隻覺得殷祐捏著自己的地方一陣火辣辣的感覺,不知是因為殷祐捏得緊了,還是因為暗處的那雙眸子在緊緊地盯著……

無論如何,此刻殷祐的問題卻是不能不答的。

“回王爺的話,青兒……青兒有些害怕!”

顧今息說著,身子還略微顫了顫。

殷祐挑眉:“怕什麽?”

“怕……怕……”顧今息幾次張嘴,卻都是囁嚅著說不出接下來的話,直到殷祐捏著她下頜的手指微微收緊,這才道,“奴怕王爺有一日會拋下奴……”

殷祐皺眉,不悅地道:“你這是什麽話?”

“奴不過是亂世飄萍,好不容易得以依附於您,求得一襲安身立命之所,王爺身邊卻是強敵環嗣,若是……”

接下來的話,顧今息沒有說出口,留給了殷祐充足的想象空間,至於他自己是如何理解的,可就與人無尤了!

殷祐聽著這話,說心裏沒有絲毫的感觸顯然是騙人的,隻是對於顧今息,他的心中卻是始終存了一分疑慮……

仔細打量著顧今息的神情,顧今息笑容中的苦澀半真半假,聲音透著的濃濃疲憊卻是沒有絲毫的水分,七成真,三成假,是最能令人信服的說法,任憑殷祐怎麽打量,也沒有看出絲毫的破綻。

殷祐心中已經是隱隱相信了顧今息的話,微微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若是當真到了那一天,你,又待如何?”

顧今息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會把話挑明,微微咬著下唇,神色間有些晦暗不明。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顧今息微微停頓,嘴角的笑意更加淒然,“到了那時,隻怕是我命由天不由我罷了……”

一聲淒然長歎,歎盡了心中多少悲歡。

無論是懷抱著顧今息的殷祐,還是那遠處樓閣之後隱隱露出的暗影,聽聞此語,皆是神色一動,不可抑製地對眼前的這個女子起了絲絲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