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心神,暗自一番斟酌之後,袁青山這才對殷祐道:“八王爺,您且息怒,青山也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王爺能夠應允!”

殷祐眉色一沉:“怎麽,袁大人也對這區區歌舞伎的屍身有興趣?”

袁青山見殷祐如此談論顧今息,心中暗自升起一股怒意,但想到此間的情景卻也隻能按捺下來,嘴角的笑容愈發的苦澀了幾分。

“不怕王爺與諸位同僚笑話,青山有幸與秦青姑娘結識,雖然時日尚短,但確實是真心傾慕與秦姑娘,誰知道天妒紅顏……”

袁青山說到此處,話語一頓,迎上殷祐陰鷙的目光,頗為誠懇地道:“誠如王爺所說,秦姑娘雖說早已經香消玉殞,但按理自該是交於王爺您處置,隻是秦姑娘身份低微,恐辱沒了王府的門楣,倒不如……”

袁青山一頓,暗中對柳令春使了個眼色,這才接著道:“若是王爺信任青山,倒不如將屍身托付於青山安葬。青山必定竭盡全力,讓秦姑娘一路走好!”

殷祐聞言,暗自抿緊了唇。

他心中清楚,袁青山所言,未必沒有道理。

無論他心中是作何感想,秦青的身份著實是過於低下,比之技女也不過是高上半分而已,按理說著實是不該由王府來厚葬的。

既然袁青山自願攬下這個活計的話……

殷祐瞥了眼柳令春,冷聲道:“現在可不是本王不答應,而是有人不願意放手!”

袁青山聽殷祐的意思,心中自己是戳中了他的軟肋,他果真是顧及著身份之事,應允退後一步!

袁青山鬆下一口氣,轉而麵向一身隱喻冰冷氣息的柳令春,眼中暗芒一閃而過。

對上柳令春,袁青山的態度自然不同於對待八王爺的時候,反而是多了幾分隨和。

臉上微微帶起一絲笑意,袁青山放柔了聲音,道:“令春,你先把秦青姑娘交給我,我答應你,整個葬禮的過程都會讓你參與,絕對不會虧待了秦姑娘半分!”

袁青山的話音剛落,原本極為抗拒的柳令春身子一怔,恍然抬頭看向袁青山,神色間仍舊殘留著幾多警惕。

“此話當真?”

袁青山麵上的笑意愈加地柔和,堅定地點了點頭:“自然,你我相交已久,即便現在……但在這一點上,你還信不過我嗎?”

袁青山將話中“這一點”幾個字,咬得格外地重,柳令春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秦青的身份,別人不清楚,他們倆心中卻是再明白不過——秦青和顧今息本就是一體!

縱使他們兩人在政見之上可能會有不同,也許他們是分數不同的勢力,但是對於顧今息的愛重之心卻是相同的,若是在這一點上的話……

柳令春抱著手中草席的手微微收緊,半晌才下定了決心,聲音喑啞地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袁青山聞言,這才長舒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從柳令春懷中將那草席連同其中的人兒一同接了過來。

入手的一瞬間,袁青山的身子不自覺地一怔,旋即暗自苦笑。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向來謹慎的柳令春會單單憑著一副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和一個隨處可見的手環,就失魂落魄成這副模樣了!

手中的這一副身軀,在入手的一瞬間就讓他察覺到了異常之處,縱使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但那每一寸骨骼的感覺,抱住的一瞬間那種曾經熟悉無比的輪廓……

若不是他提前探查過,已經認定了其中必定有蹊蹺,恐怕都要以為手中的這一副身軀就是顧今息本人了!

袁青山一瞬間的異樣被殷祐和柳令春看在眼中,隻以為他是真的接觸到心愛之人的屍體才會如此,袁青山也就索性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闔眸掩蓋下眸中的清明,眉心微微皺起,一副忍耐的樣子。

半晌,袁青山才壓低了聲音,道:“王爺,請恕下官無禮,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相比於已經人死燈涼的秦青,殷祐還有更加上心的東西。

瞬時的傷心之後,殷祐便將這一切拋諸於腦後,袁青山如是說,頓時點頭應下。

袁青山微微頷首,抱緊了懷中的人兒,正要轉身離開,還未曾走出院落,就與前來傳旨的公公撞了個正著。

袁青山沒有防備地一撞,手中還抱著一具屍體,頓時向後踉蹌了幾步,這才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

還未等他轉身去看那撞向自己的人,就聽一陣大呼小叫的尖銳聲音響起:“哎呦!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竟然敢撞咱家?”

這道尖銳的聲音一起,別說是袁青山了,院中本是前來赴宴的一眾人皆是一怔。隨即看到出現在院中的身影,看這衣著打扮還有手中的那把拂塵,儼然就是宮中的內侍!

那內侍一進得院子,當即理了理衣角,挑起蘭花指剛要責問,卻見門口附近隻有袁青山一人在此,隨即也似乎是意識到了方才是與袁青山撞在一處了。

再看袁青山懷中的那一卷草席,內侍當即有些厭惡地皺緊了眉頭,語帶嘲諷地道:“呦!咱家當是誰呢?原來是袁大人啊!袁大人!”

袁青山聞聲才恍然回神,看這內侍身上的衣飾,最起碼該是個二等太監,而那手中拿著的一卷明黃,分明就是……

聖旨!

袁青山心中微沉,客氣地笑著回道:“公公來此,又是有何貴幹?”

內侍見此,微微昂高了脖子,一副驕傲的模樣:“呦,你看看!若不是大人提醒,咱家險些忘了正事!”

說著,內侍越過袁青山,向內走去。

殷祐等人早就看到了院門口處的情景,此時見內侍走來,殷祐上前問道:“楊公公,今個兒怎麽有空到本王府上來了?”

那被稱為楊公公的內侍見殷祐主動開口,忙諂笑著上前,行禮道:“奴才見過八王爺!”

“楊公公請起吧。”殷祐對上此人,神色間倒是多有幾分客氣。

這個楊公公,說來與他也算半個熟人了。皇上的龍涎宮中,除了掌事太監李公公之外,便是要數這楊公公最是得勢。

他素日裏常來常往,倒也還算是熟稔。

隻是今日……

殷祐瞥了眼楊公公手中那抹明黃色,眼神一黯,麵上卻是不動神色地問道:“楊公公,你這是……”

話說到此處,楊公公也不再賣關子,抬了抬手中的聖旨,笑道:“說到這個,咱家倒是要和諸位大人報個喜了。皇上今早已經蘇醒過來了呢!”

“當真?”

殷祐的麵色猛地一變,心中頓時升起幾分不詳的預感。

“那是自然,奴才有幾條命,也不敢拿這事兒開玩笑啊!這不,奴才這就是來傳皇上的旨意的!”

殷祐臉色幾變,最終還是沉下心神來,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眾人麵麵相覷之後,隨即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楊公公見此,忙笑道:“咱們皇上,那可是上天選定的天子,自然是逢凶化吉了!諸位大人,還是快快接旨吧!”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忙紛紛跪下,就連門口的袁青山也同樣是跪在地上靜待楊公公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朕身體微康,特開朝會,著百官即刻入宮,欽此!”

在場的諸位大臣聽得這話,心中皆是一怔。

皇上甫才蘇醒,竟然在第一時間就要重開朝會!這……

難道,是已經接到了前線的戰報不成?

眾人心中皆是有著自己的盤算,但是聖旨既然已下,也容不得他們選擇。

諸大臣皆是躬身:“臣領旨!”

楊公公見此,遂收了聖旨,遞給一旁的下人,正要與八王爺再寒暄幾句,可似是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八王府中此時的場景一般,驚呼道:“八王爺,您這王府,是怎麽了?”

殷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難看起來。

“無礙,不過是下人不小心失手走水,小事而已。”

殷祐說得輕描淡寫,在場的諸位大臣雖然都知道這其中的貓膩絕對不會如殷祐所說的這麽簡單,但是在這個時候都聰明地選擇了閉口不言。

可楊公公是皇上跟前伺候的老人兒了,這點兒眼力見還是有的。

別的不說,單單是這院中人仰馬翻的場景和袁青山懷中抱著的那卷草席,就將這其中的不同尋常暴露了個淋漓盡致。

但是,既然殷祐不願意提起,他也自然是不會將這事兒挑到明麵上來說的,隻是暗暗記在心上,麵上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行回宮複命了,諸位大人還請趕緊著些,莫要讓皇上久等了!”

楊公公的話中隱隱有些提點的意思,讓諸位大臣心頭又是一跳。

難不成今日這朝會上還有什麽別的他們不知道的事兒會發生?

眾人心中驚疑,而其中最是擔憂的,大概就要數殷祐了。

一旦皇上蘇醒過來,他手中的權力可謂是危在旦夕,殷逸隻需要一紙聖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他汲汲求取的所有權力一並收回,而他若是膽敢有絲毫的反抗,便是欺君罔上,是謀逆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