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邐的最後一個字落下,滿堂寂靜,所有人都為這一場驚天內幕震驚住,半晌回不過神來,禦史大夫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更是直接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

眾人議論紛紛,竊竊私語之聲不覺於耳,可是除了禦史大夫之外,所有人都畏懼著殷邐的身份,誰也不敢公然嗬斥出聲,隻能左顧右盼,左推右擠,就是不敢將心中的想法大聲說出來。

如今,也隻能等著上座之人的裁決了!

眾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地凝聚在殷逸的身上,而此時殷逸的目光卻是牢牢地固定在殷邐的身上,他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下胸口的怒氣,咬牙道:“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當真執意要如此?”

邐兒,如是你現在說一個“不”字,皇兄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殷邐低垂著頭,雙膝一屈,徑自跪了下去。

雙手交疊於額頭,寬廣的衣袖在空中劃過一個華美而冰冷的弧度,殷邐躬身而拜,帶著決絕的意味。

“凡事有舍有得,臣妹無知,一時任性,得了暫時的幸運,卻沒料到會釀成今日這般後果。但是,皇兄乃是一國之主,身負東離天下重擔,萬萬不可任性!請皇兄……依法行事!”

殷逸聞言,身子猛地一震。

這話,既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留情,否則必定會給眾臣留下把柄;更是在說讓他懂得取舍,舍了她,得到的,將會是……

殷逸猛地收緊了手心,下方跪著的,是自己從小捧在掌心中疼愛的小丫頭,如今竟然在勸自己舍了她!

他怎麽舍得,怎麽才能舍得……

顧今息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般境地,悄然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柳令春和慕雲霄,隻見兩人神色間也多有怔忪之色,顧今息這才明了。

原來,並非是他們設計,這一切,不過是長公主隱瞞了他們暗自早已做好了打算的!

她,竟是做好了以身赴死的準備!

顧今息一時心中震驚,不由地起身上前幾步,喃喃喚道:“長公主殿下……”

殷邐聽得顧今息的聲音,當即截斷了她的話語:“今息,你不必覺得有什麽對不住我的地方。這一切,本就是由我而始,也該由我而終。佛家說世上萬事皆有因果,大概正是說的這般情景吧。”

顧今息的喉頭一陣哽咽,天知道她有多想大吼,不是的,不是這樣子的!

殷邐她根本什麽錯都沒有,錯得都是她!

可是……

她不能,她隻能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候著殷逸的判決。

這一刻,她幾乎是痛恨自己的理智的,如果她心中不是那麽清楚,現在上去就是讓殷邐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如果她再感性一點,就這麽不敢不顧地衝上去,結果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然而,事實是,她隻是站在一旁,聽著上座那道冰冷而僵硬的聲音落下。

“長公主殷邐,行為不端,有違宮規,責令拘禁於百錦宮,無令不得外出!”

殷逸微微闔了闔眸子,轉向顧今息,“顧今息雖是欺君犯上,愚弄百姓,但念其事出有因……”殷逸微作停頓,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沉聲道,“暫且拘押天牢,以待後判!”

“皇上……”

這個結果,根本就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這可不是八王一黨想要的!

殷逸此時已經是忍耐到了極致,這人一出聲,還未等他說下去,就被一本從天而降的奏折迎頭砸中。

眾臣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顯然,剛剛罰了自己親妹的皇帝陛下心情很是不妙!

聰明的,最好在這個時候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否則的話,發生些什麽,那就當真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了!

殷逸冰冷到幾乎凝成冰霜的目光從下方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凝結在那出聲之人的身上。

凝視了半晌,直讓那人覺得自己就會被這樣凍成冰柱的時候,殷逸才緩緩收回目光,聲音低沉地道:“朕已經下了決定,不想再聽見一句異議,你,明白了嗎?”

“臣……臣明白了!”

那人被殷逸駭人的眸光驚住,一動都不敢動地愣在當場,好不容易顫聲回了一句話。

“最好如此!”

殷逸冷哼了一聲,瞥了眼身旁的李公公。

李公公會意,忙上前朗聲道:“退朝!”

“恭送陛下!”

就在這一片恭送之聲中,殷逸一拂衣袖,陰沉著臉色轉身而去,李公公忙隨後跟上。

心知殷逸此時心中必然不好受,李公公也就知趣地落後半步,直到殷逸上了轎輦,李公公不得不問,這才硬著頭皮上前:“陛下,您這是要去……”

殷逸臉色一片陰沉,遲疑了片刻,沉聲道:“去百錦宮!”

李公公心中一驚,他原本以為,陛下會先去天牢的……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讓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當即將心中的想法都掩蓋了下去,恭聲道了聲“諾”。

一聲“起駕”的唱喏之聲過後,殷逸的轎輦被抬起,一行人浩浩****地向著百錦宮而去。

而往日裏門庭若市,熱鬧非凡的百錦宮,此時卻已經現出了幾分蕭瑟之景。

在這宮牆之中,自來傳得最快的就是壞消息,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一出,長公主失寵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往日裏人來人往的百錦宮,一時之間就安靜了幾分,平添幾分淒涼。

但是殷逸這一下朝就毫不掩飾地向著百錦宮而去,頓時讓原本已經做好疏遠百錦宮準備的人遲疑了起來。

都說血濃於水,雖然是身在皇家,但是長公主與陛下乃是同胞兄妹,就連長相都是像了個八九成,自來極受陛下寵愛,這一次,是不是也可以有驚無險呢?

無論外間如何猜測,此時的百錦宮卻是已經被禦林軍圍了個水泄不通,不許進,不許出,任何靠近者,一律以驚擾聖駕之罪論處,而百錦宮中此時的氣氛,也是從未有過的凝滯!

殷逸的一雙星眸中已然覆上了一層寒霜,鎖定住垂首站在自己麵前的殷邐,胸腔內的怒氣幾乎要洶湧而出,若不是強自按捺著,他幾乎是想要直接一巴掌將她打醒!

若不是還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死命地攥著自己的拳頭,說不準這個時候他就已經毫不客氣地動手了。

這個小丫頭,真是越大越不聽話,大殿之上竟敢公然頂撞自己,將他的話視若無物!

這也就罷了,可她竟然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若是不好好教訓她一下,誰知道這個丫頭還能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來!

殷逸越想越是氣怒,臉色一沉,冷聲喝道:“跪下!”

殷邐早就已經做好了承受殷逸怒氣的準備,當即也不反抗,順從地屈膝跪下,腰背挺得筆直,倒是有一股不屈的意味。

可這副樣子落在殷逸的眼中,卻愈發地像是個在和大人鬧脾氣的小孩子。

一副打死都不認錯的模樣,是認定了自己舍不得將她如何嗎?

殷逸當即眉色一沉,訓斥道:“你知道你今天在大殿上說了些什麽嗎?瘋了不成!”

殷邐的身形沒有絲毫的移動,垂下眸子掩蓋住自己的神情,道:“臣妹都已經考慮清楚了,我……”

“考慮清楚?!朕自小就是這麽教你考慮事情的嗎?那些學識你都學到哪裏去了!以命換命這樣拙劣到了極致的伎倆,你竟然也敢拿到金鑾殿上去丟人現眼!”

“皇兄……”

殷邐聽得此話,猛然抬起頭來,正對上殷逸暗藏怒火的眼神,一時之間竟忘了話語,愣在當場。

原來,皇兄他都是知道的……

殷逸看著殷邐的這副模樣,頓時冷笑一聲:“難為咱們長公主殿下了,還知道你有朕這個皇兄啊!怎麽,以為自己長大了?能夠自己拿主意了?什麽事情都不用和朕這個皇兄商量了?你到底將朕放在什麽地方!”

殷逸說到氣怒之處,神色一沉,猛地拍桌而起,神色間是從未有過的暴怒。

砰!

一聲器物碎裂的巨響頓時炸響,若不是之前殷逸已經吩咐過誰都不準入內,此時隻怕已經有人衝進來要捉拿刺客了。

“殷邐,你可真是個好樣的!私奔出宮,擅闖金鑾,蒙騙群臣!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

殷逸聲聲質問,神色惱怒,就算是殷邐也從未見過自家皇兄如此暴怒的模樣,一時間被駭住,一動都不敢動地愣在當場。

殷逸胸口劇烈起伏著,隻覺得胸腔中的怒氣就快要負荷不住,恨不得將麵前這個小丫頭推出午門斬首示眾算了!

這世上除了她和顧今息,還有誰能將自己氣成這副樣子?

一個兩個,都是不讓人省心的!

殷逸深吸了幾口氣,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怒火,咬牙道:“說!朕現在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將你那個榆木腦袋中的所有主意,都給朕一字一句地說出來。若是敢有錯漏了一句,看朕今天怎麽罰你!”

整日裏嬌生慣養,不敢動她一根手指,到最後竟然就拿著這樣的結果來回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