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瑾聞言,眼神一動,心知這是太後娘娘要將自己支開,單獨與皇上說說話了!

思及此,蘭瑾忙收回手來,福了福身子,躬身退了下去。

等到殿中隻剩下太後和殷逸的時候,太後這才冷哼了一聲,臉色微沉,卻沒有率先開口。

殷逸見此,心知太後終究還是動了怒意,隻好賠著笑臉道:“母後,此事是兒子處置得不妥當,您且莫要氣怒。若是氣壞了身子,可就當真是兒子的罪過了!”

“哼,你還知道哀家氣怒?還知道擔心哀家的身子?”

殷逸一笑:“看母後這話說的,你是兒子的母親,是東離的太後,兒子怎麽可能不擔心您呢?”

“母親?連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都分不出來,這兩字哀家還真是受之有愧!”

太後冷哼一聲,殷逸的臉色也隨之一變。

輕歎一口氣,看來,真正讓母後氣怒的,不是今日自己拘禁邐兒,而是他假作邐兒欺瞞於母後之事啊……

殷逸苦笑:“母後,兒子也是一時無奈,才會出此下策的。”

其實這些話不必殷逸說,太後心中又何嚐不知道?

當日的局勢,長公主與顧今息的大婚公告已出,舉國皆知,這新娘卻是溜之大吉了!殷逸的對策雖說是荒謬了些,但確實是解了燃眉之急。

否則的話,可就當真要叫天下人看笑話了!

不過,一想到她竟然就這樣被蒙在鼓裏,還傻傻地以為自己的女兒真的找到了好歸宿,她的心裏就是一陣難受……

“罷了罷了……”太後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道,“哀家的年紀大了,記性也不怎麽好了,之前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會忘個幹淨。可眼前的事兒,皇帝,你準備如何善後?”

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盯著他的舉動,就算是有邐兒出麵分擔了一部分的輿論壓力,但八王爺一黨為了給八王翻案,定然會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顧今息的身上。

此時的局勢,仍舊是微妙的緊!

關鍵,就是看殷逸下一步如何行事了!

殷逸微微抿唇,說實話,在他還沒有見到顧今息之前,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全局的打算。

先是逼她交出白玉宮殿,再悄無聲息地用死囚犯替之,一方麵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一方麵也會暗中放她一條生路!

可是……

在殿上見到顧今息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將原本的計劃全盤推翻。

他實在是不忍心,讓這樣一個本可以大放異彩的女子自此隱姓埋名,一生都不能活得堂堂正正,反而要整日裏提心吊膽,擔心著什麽時候自己的真實身份會被人發現,擔心著自己的生活什麽時候會被打亂……

不!

顧今息的人生不該是這樣度過的!

可除此之外,他又實在是想不出兩全之法,如今太後這麽一問,當真是問住他了!

殷逸長歎一聲,道:“兒臣愚鈍,還請母後指教一二!”

太後見殷逸如此猶豫掙紮,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殷逸、殷邐,哪一個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殷逸總說她偏疼女兒,其實不過是他是君,是這個國家的支撐,若是自己為人母的太過疼愛,日後他的性格必定會有軟弱的一麵。而這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將是致命的弱點!

所以,在很多時候,即使她再怎麽心疼,也隻能袖手旁觀!

可是現在……

思及殷逸扮作長公主陪在自己身邊的那段日子,太後就算再怎麽勸慰自己應該狠下心腸,卻終究是忍不住神色柔和了幾分。

“逸兒,其實你不過是顧慮太多了而已!”

太後的語氣慈愛中帶著點驚醒的意味,讓殷逸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放在了她的身上。

“母後,您是說……”

太後一笑,卻是轉而道:“今息這孩子,是個恭謹孝順的,又對家國多有建樹,若當真是個男兒,配你妹妹也算是匹配,隻可惜……”太後話語一頓,隨即有些狹促地望向殷逸,“也算不上是可惜,既然做不了哀家的半子,那麽,能做哀家的半女也是不錯的!”

女婿算是女方家族中的半個兒子,是為“半子”,這“半女”……

殷逸的瞳孔縮了一下,頗為詫異地道:“母後,您……您都知道了?”

“怎麽?哀家不該知道嗎?邐兒說的那些話……其實是你做的吧。相識於燈會,情趣相投,互生情愫……”

不過這情愫,不該是友情這麽簡單吧。

殷逸早知道瞞不過太後,卻沒料到太後竟然這麽快就猜到了,隻能苦笑道:“母後英明,什麽事都瞞不過您。”

太後輕歎一聲:“今息這孩子,合哀家的眼緣。就算是女扮男裝,也算是事出有因,論功勞論苦勞論情分,無論如何算,你都不該辜負了人家姑娘才是!”

殷逸聽了這話,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些什麽。

若說是辜負,恐怕他早就已經辜負過多次了吧?

就算如今沒有這些事兒阻隔著,隻怕顧今息也是早就遠走高飛,終生都不願意再見自己一麵了吧?

太後將殷逸的神情看在眼中,勸道:“你這孩子,母後知道你心思重,但你既然喜歡人家姑娘,怎麽能用這種方式將人留下呢?現在可好,為難了你,也為難了今息啊!

太後輕歎一聲,徐公公和她匯報的,不過就是顧今息和殷邐在朝堂上說的話。

她身處其中,看著他們一步步攜手走過來,其中的情義,又怎會不明白呢?

殷逸苦笑:“母後,那您再教教兒子,此事到底該如何解決才是?”

“這事兒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隻要她功在社稷,又沒有通敵叛國之罪,你身為皇帝,隻需要一道特赦令,莫說是無罪釋放,就算是官複原職,隻怕也沒人說得出什麽來!”

“母後,您說的這些朕都想過。隻是……說來容易,做來可不是這麽簡單的!”

殷逸有些猶豫,這個法子他也不是沒想過,可是真正實行起來,必定是困難重重,絕不會如想象中這麽輕描淡寫!

太後一笑,道:“這就是哀家說的,說難也難!這事兒理論上比什麽都簡單,而是實行起來,卻是難在兩點!一來,她要有這份天大的功勞;二來,你要有震懾得住朝臣的手腕!”

殷逸聞言,斂眉思慮了起來。

功勞不難,隻需要讓顧今息交出白玉宮殿,就是一個救國大功,這可是實打實的“功在社稷”,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可是,要說服那幫堅持綱常倫理的老頑固,恐怕不是那麽容易的……

太後見殷逸的神色,便知道他是在顧慮什麽,冷笑一聲:“皇帝,你要時刻記住你的身份!你是君,他們是臣!你的命令,無論合不合理,他們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接受並服從,任何的質疑都是不衷心的表現!至於理由嘛……”

太後的神色微沉,望向殷逸,一字一句地道:“給出理由,是你作為一個明君對自己的額外要求。如今家國戰事在即,平複內亂才是重中之重!隻要能給出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說法,他們若再是不服,你身為皇帝,也不妨教教他們,什麽是君臣之別!”

雖然太後素日裏一向是端莊無爭,但是能在這深宮之中保住自己的一子一女,並扶持著自己的兒子坐穩帝位,太後娘娘又怎麽可能真的是個軟柿子呢?

太後這一番話落在殷逸的耳朵裏,可謂是茅塞頓開。

他真是在八王府當歌姬時間太久了,處事竟然都開始瞻前顧後了起來。

母後說的不錯,他給出的是理由和命令,而大臣需要做的隻是服從和執行,若是有所異議……

特殊時期就是要用特殊手段,這個時候,隻有鐵血手腕才是平定內亂最快的方法!

殷逸眸色一深,匆忙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母後教誨,兒子還有要事,就不多做停留了……”

“站住!”見殷逸一臉興奮地就要往外衝去,太後一口打斷了他的話,喝止了他的舉動。

太後親自出聲阻止,殷逸剛邁出的腳步隻好再次收回來,回頭望向太後。

“母後,您……”

而太後此時卻是闔上了眸子,靠在軟墊上,有些疲憊地道:“留下來吧,在安慈宮用過晚膳再去處理你的事情。時刻記住你的身份!哀家和你說的,並不意味著你可以橫行無忌。這中間的度,相信皇帝自己應該很清楚才是,哀家這個老婆子就不再囉嗦了。”

殷逸皺起眉頭,他現在心心念念地全部都是顧今息,哪裏有心思用什麽晚膳?

可是母後既然開口了,依著她的性子,就絕對不會讓自己就這麽離開的,方才那些話,分明是在明裏暗裏地提點著他,他就算是再心急,但是這點子東西,還是聽得明白的。

“可是,母後您方才不是說……”

殷逸有些不明白了,方才不是母後親自給他提的建議嗎?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反倒是要攔著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