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顧今息身子猛地一顫,睜開眸子,倏地從地上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了殷逸的身上。

“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可笑了嗎?白玉宮殿本就是我的家傳寶物,不過是被強取豪奪,陰差陽錯才落到了你的手裏!如今費盡周折之後也是我犧牲良多才換回來的,就憑你一句話,就要我再交出來?不可能!”

去他的裝睡!去他的逃避!什麽她都可以不要,什麽她都可以犧牲,唯獨白玉宮殿……

不行,絕無可能!

顧今息被氣得身子都不自覺地打顫,卻是硬逼著自己挺直了脊背,不允許自己露出絲毫怯懦的姿態來。

殷逸似乎沒有料到顧今息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微微怔愣了一瞬。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今日既然開了這個口,白玉宮殿,他就是勢在必得!

殷逸垂下眸子,冷聲道:“顧今息,你可要想清楚了,白玉宮殿再怎麽珍惜,你為它花費的功夫再怎麽大,難道還能抵得上你的性命不成?”

顧今息冷笑一聲:“今息賤命一條,是生是死,就不勞您費心了!”

“你!”

殷逸何曾被人如此頂撞過,頓時心火上湧,但看到顧今息如今這一身的狼狽,卻不由地將拳頭握緊了再鬆開,鬆開了再收緊,來來回回幾次,就是沒有舍得對顧今息說一句“放肆”。

殷逸歎了一口氣,聲線雖然依舊冰冷,但比之方才已經是緩和了許多。

“今息,你是個聰明人,又何必做這等糊塗事呢?”殷逸緩和了語氣,索性將其中的彎彎繞繞和盤托出,“朕也不瞞你,這白玉宮殿與開國寶藏相關,若是你能夠自己交出來,助前線戰士退敵,便是功在社稷的大功臣!到時候,莫說是饒了你的性命,就算是讓你以女子之身官複原職,也並非沒有可能……”

“不必再說了!”顧今息猛然出聲,厲聲打斷了殷逸的話。

殷逸一怔,觀顧今息臉色冰冷,隱隱有些薄怒,心中不由生了些許不妙的預感。

他卻不知道,顧今息如此情態,不隻是因為對於他要動白玉宮殿的憤怒,更多的,是對他竟然知道白玉宮殿背後秘密的訝異!

白玉宮殿之事,除了當初天機城後人代代口耳相傳之外,該是沒有旁人知曉才是,殷逸又是從何得知的?

難道,當年的高祖皇帝也知道此事?

不!不對!

若是如此,殷逸身為如今的聖上,又怎麽會輕易將白玉宮殿交到她的手上再出爾反爾呢?

這個消息,他定然是才知曉的!

顧今息心思急轉,麵上卻是作佯怒狀,一揮衣袖,轉身背對著殷逸,冷聲道:“若是陛下是為此事而來,那麽,今息勸您還是不要浪費這個時間了!要我交出白玉宮殿,絕無可能!”

顧今息這話,可謂是將殷逸所有的路都給一舉堵死,沒有給他們兩人留下絲毫的退路。

無論他是如何知曉的,當初開國皇帝用那種手段利用天機城為他鑄造藏寶之地,卻又恩將仇報,陷天機城於險境……

劉家和顧家作為天機城僅剩的兩脈,世代守護著這白玉宮殿,如今天臣更是奉她為主,無論是於情於理,這白玉宮殿,她都絕對不會交出去的!

見顧今息如此冥頑不靈,殷逸眼中色彩一厲,沉聲道:“既然如此,可就不要怪朕心狠了!”

言罷,甩袖便要出得牢門而去。

顧今息聞言,不知怎麽,心中猛地一痛,一種不祥的預感順著脊背一路上行,直衝大腦而去。

“等一下!”

來不及細想,顧今息的動作已經快於她的思想一步,叫住了殷逸。

殷逸頓住步子,卻並沒有轉身的打算,冷聲道:“朕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沒有功夫陪你在這兒虛耗!有事直說,若是沒事的話……恕不奉陪!”

不是她自己說讓他不要平白耽誤工夫的嗎?

好!那麽多的軍機要事等著他去批示,以為他當真是空閑無聊到極致才來這天牢的嗎?

顧今息被問得啞口無言,猶豫了半晌,思及殷逸的手段,再想到他方才的那句話,卻是心中怎麽都安定不下來。

心狠……

殷逸的心狠,她已經反複領教過多次。

這一次,她實在是不敢冒險!

顧今息開口,嗓子間隱隱有些幹澀的感覺:“你要怎麽做?”

殷逸聞言,冷笑一聲:“正如你所猜的,朕要你交出白玉宮殿!”

顧今息眉色一沉,張口就要厲聲駁斥回去,可話當真到了嘴邊,卻終究還是轉了個彎兒。

“若是我不答應,你又要做什麽?”

殷逸背對著顧今息,嘴角的笑意愈加冰冷。

她終究還是顧忌著自己方才那似是威脅一般的話!

這就好,不怕她顧及,就怕她不顧及!

“若是你自己答應交出來,自然是一切好說。若是不答應……”殷逸的聲音猛地一沉,“你在這世上能夠信任托付的,也不過就是那麽幾個。父母、柳令春、慕雲霄、袁青山……”

顧今息聽著殷逸一個個的數過去,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拳頭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地攥了起來,等到殷逸終於停下的時候,所有的指甲都已經掐入肉中而不自覺。

殷逸微一停頓,轉而問道:“算起來林林總總也就那麽幾個人,你說,朕若是一個個地查過去,要用多少時間?”

朋友間閑聊一般輕鬆的語氣,說出的卻是讓顧今息通體生寒的威脅。

這一刻,顧今息隻覺得,她似乎是從來沒有了解過眼前這個人一般。

原本以為他的老謀深算,他的處事狠辣,他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己都已經是親身體驗了個淋漓盡致。

但是,和這一刻比起來,之前的那些,隻怕是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吧?

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難道是她誤會了嗎?難道是她一廂情願嗎?明明他曾經那麽溫柔地安慰她、照顧她、護著她,怎麽會一轉眼,就到了如今這副田地了呢?

顧今息猛地合上眸子,不願意讓自己留下脆弱的證據。

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不能夠露出絲毫的軟弱。

軟弱是為了讓自己依賴的人知道自己對他的依賴,而不是為了給傷害自己的人看他的“戰果”的!

“陛下不必如此麻煩了!”顧今息沉聲開口,合上眸子。

她終究是比不上殷逸的心狠!

“白玉宮殿……我交出來就是了!”

這寥寥幾語,顧今息幾乎是咬斷了牙根才說出來的。

罷了,她不是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嗎?既然殷逸已經將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也好,就趁著這一次的功夫,徹底死心吧……

聽到身後的聲音,殷逸的身子也是隨之一顫,握緊了拳頭,沉聲問道:“白玉宮殿現在何處?”

“早在我拿到白玉宮殿的時候,就已經將它交給天臣統領藏了起來,藏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藏在哪裏?”殷逸幾乎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咬牙問道。

顧今息抿唇,遲疑了片刻,方道:“等到今息安全歸鄉,自然會將白玉宮殿雙手奉上,陛下又何必急於一時?”

殷逸聽得顧今息疏離的話語,心知她此時心中對自己必然是惱恨到了極致,心中狠狠一痛,口中卻仍舊是冷硬地嘲諷道:“怎麽,你以為自己還有與朕討價還價的權利?”

顧今息垂眸,聲音中如死水一般的平靜:“今息不敢,隻不過,就算是再蠢的人,也懂得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已經吃過這麽多次虧,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該學乖了……”

殷逸自然知道,顧今息這看似謙和的話語,實則分明是在明裏暗裏地諷刺自己。

但清楚又如何?他縱然有千般萬般的理由和苦衷,縱然有再好的初衷,但他一次次的傷害顧今息,卻是無可辯白之事。

麵對此時冷漠至極的顧今息,縱使喉中再怎麽幹澀,他也隻能強作無事,一揮衣袖:“好!朕就再寬限你幾日,到時若是沒有見到白玉宮殿,休怪朕用自己的法子來取了!”

顧今息聽著身前冰冷的話語和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始終低垂著頭,恭聲道:“今息恭送皇上。”

聽著這句熟悉卻充滿了疏離氣息的話語,殷逸離去的腳步幾不可見地一頓,隨即又恢複如常,甚至隱隱加快了步伐。

顧今息的回答,已經十分明了。他今日來此一行的目的,已然是順利達成!

對於這個結果,他本該是心滿意足的。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心中唯一的感覺隻有兩個字——心慌!

這種強烈到他無法否認的心慌,甚至是讓他的神色都有些扭曲了起來,那眼中的沉痛,是外人絕對無法了解的絕望。

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如此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殷逸闔上眸子,不敢回身,深怕自己一旦看到顧今息此時的表情就會心軟不舍,會讓今日的一切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