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顧今息開口喚了一聲,卻未曾聽到門外的回音,心知母親雖然嘴上不說,但對於自己的這副模樣還是多少有些不滿的,不然也不會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將自己關在這兒了!

也罷,就先整理好自己的這一攤亂攤子吧。

不過……

她的舊友?會是誰呢?

娘記不得名字的,定然不是常來玩的幾位,而除了這些人,能夠當得起“舊友”二字的……

隻有京中來人了吧……

可京官自古有不得擅自離京的規矩,家裏這位,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還有什麽隱情不成?

顧今息一邊胡思亂想地猜測著樓下之人的身份來曆,一麵快速地將自己打理好。

不多時,房門吱呀一聲,重新打開。

顧今息身著一襲淺青曳地襦裙,包裹著姣好的身段,滿頭青絲未曾多加修飾,鬆鬆垮垮地束起,垂掛在腰際,一席白色麵紗掩麵,清風吹拂之間,反倒是多了一份瀟灑飄逸。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絕色傾城,說得正是這般風華!

看著如此大放異彩的顧今息,顧母的眼中卻是隱含著一絲擔憂。

這些時日,息兒離家到底經曆了什麽?怎麽會讓她如此脫胎換骨呢?

知女莫若母,雖然不知道息兒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是顧今息自從前些日子回來後,神色之間不自覺地多了幾分黯然,對於她有意無意的試探更是敷衍搪塞,顯然是不欲提起這些日子的經曆。

她雖然心中擔憂,但隱隱已然猜到了些什麽。

孩子長大了,總要經曆傷痛,既然他們做父母的無能,不能給女兒最好的守護,那麽在這個時候給她閉口不言的權利,也許是他們能夠做到的,最好的補償了吧……

顧母怔愣了幾瞬之後,輕輕一歎,隨即將情緒壓下,笑著拉起顧今息的手:“好了,時辰不早了,客人在樓下久侯,先過去再說吧。”

在母親身邊,顧今息一向柔順。顧母如此說,顧今息即便是心中有所思量,但仍舊是微笑頷首,提步隨在顧母身後下樓見客。

兩人繞過畫橋,一路步入前院兒。

還未等步入屋內,顧今息便聽到屋內隱隱傳出說話的聲音,那熟悉的聲音讓顧今息微微挑眉,神色間多了幾分明了,心中也暗自鬆下一口氣。

顧母感覺到女兒一瞬間的怔愣,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仍舊是回頭安撫性的一笑。

顧今息微微舒出一口氣,在母親溫柔的笑意之下徹底放下心防,抬步邁入屋內。

“女兒拜見爹爹。”

顧今息盈盈而拜。

屋內原本正相談甚歡的二人見顧今息到來,不由停下話語,將視線聚焦了過去。

顧父見顧今息如此知書達理的模樣,神色間滿是與有榮焉,笑道:“快起來,快起來。”

顧今息含笑起身,將視線落在下座的黑衣男子身上,微微頷首。

男子見此,也頷首示意,以作回禮。

二人舉止之間頗有些默契,倒是讓顧父有些驚訝地挑眉:“臣兒,息兒,你們早就相識?”

雖然臣兒今日是打著“顧今息故友”的身份前來,但是方才他一認出臣兒的身份,便忙著詢問往日的舊事,還未來得及詢問這兩個小輩間的事兒。

如今看兩人這般默契在心的模樣,竟當真是頗有淵源,不由得有此一問。

還未等顧今息回話,那黑衣男子當即一拱手,回道:“方才一時情急,未來得及稟告顧老,小姐如今已然是天機衛的主人,也是天臣的主人!”

這下座的黑衣男子,正是天機衛統領——天臣!

當日京畿外郊,顧今息被明月帶人伏擊,天機衛或重傷或被擒,天臣帶著少數逃脫的人潛伏回京城之中,先是聯合殷逸的勢力尋到顧今息,確保了顧今息的安全之後,便潛伏在暗處,伺機用計從明月手中救回眾天機衛,這才一路順著顧今息留下的記號跟了上來。

直到今日,方才徹底安頓下天機衛,尋到顧府,前來拜見。

顧父聞言,神色一肅,望向顧今息。

顧今息心中長歎一聲,雖然心中明白父親的心思,但是紙包不住火。

天臣做事向來是知道進退的,他既然都已經來了顧府,說出這話,便是已然做好了所有準備。

她瞞了這麽些時日,也該到了對父母說出事情原委的時候了!

思及此,顧今息對父親道:“爹爹,當時……息兒身處險境,也是身不由己,才出此下策的。未曾與爹爹商量,還請爹爹原諒!”

說著,顧今息便垂首,不敢對上父親的目光。

作為天機城的後裔,雖然顧今息自小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淵源,父母對她的教導卻從未因此而鬆懈分毫,反而在為人處世的家教之上較男子更加嚴苛三分。

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禮教為人……

無論是哪一方麵,顧今息無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這也是她能夠以一介女子之身高中探花的緣由所在。

自幼承教於父母,顧今息從不敢有絲毫的行差踏錯,當日裏女扮男裝離家孤身入京,可算是她今生做的最為大膽的一件事情!

而如今時過境遷,回想起來,顧今息也隻有悵然而歎,就連她自己,也說不出這一趟京城之行,到底是對是錯……

看著麵前垂首而立,眉色間難掩疲倦之態的顧今息,顧父原本欲要責備的話語也統統停滯在嗓子眼,半晌,隻揮袖道:“行了,為父還不知道你嗎?你啊,和為父一個性子,凡是認準了的事兒,誰都阻止不了!也罷,能夠有臣兒在你身邊兒護著你,為父也放心一些!”

“爹爹……”

顧今息猛然抬頭,眼眶微紅,看向上座之人。

她這一離家,一晃便是近一年的光陰,等到再回來的時候,父母卻從未曾有絲毫的責備之處,反而是處處包容於她,體諒於她,直到這一刻,父親心中最最牽掛的,仍舊是她的安危……

這當真是讓顧今息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好了好了,你看你們父女倆,這是做什麽呢?”顧母見此,忙起身扶著顧今息,將她按到一旁的座椅中坐穩,“都是自家父女,過往的事情,過了就過了,還提它作甚?”

顧父聞言,開懷一笑:“對對,不提這些煩心事了!”

言罷,顧父又轉向一旁靜候的天臣,道:“臣兒,我們叔侄二人算來也是曠別許久,今個兒既然來了,定要留下來好好敘舊一番。這個,你可不準推脫!”

天臣聞言,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頷首道:“既然顧老有命,天臣不敢不從。”

“哈哈,這才對!這才對!”

顧父大喜,朗笑幾聲,正欲再與天臣多聊幾句,卻被一旁的顧母暗中攔下。

顧父一怔,隨即會意,當即含笑起身,道:“你們先聊著,我這兒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多待了。”

說著,便攜著顧母向外間走去,顯然是要將這裏的空間留給兩位小輩。

顧今息起身,將父母送出之後,看著二人遠走的身影,不由地微微歎了口氣,心中終究是因為沒有將所有的事情對二老和盤托出而存了一分愧疚之情。

正當顧今息微微出神的時候,身後傳來天臣的聲音:“主子,您不必太過憂慮,顧老和夫人,定然也不願看到您這副樣子的。”

顧今息微微一怔,長呼出一口氣,這才轉身步入屋內。

“放心,我沒事。”

待到重新落座之時,顧今息神態之間已然沒有了方才的悵然之色,因為她心中清楚,天臣此行,絕不僅僅是來與她敘舊這麽簡單!

“京城那邊,怎麽樣了?”

聽得顧今息的問話,天臣當即收斂了神色,正色回道:“自從主子離京之後,京中這些時日看起來是安定了不少,但是……”

說到此處,天臣微微停頓,這一停頓也讓顧今息不由地收緊了手,掌心頃刻之間便沁出了一層冷汗。

“怎麽,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天臣有些猶豫,見顧今息的神色著實緊張,恐怕自己再猶豫下去反倒是增添她的擔憂,索性一咬牙,將自己所知曉的京中情景盡數說出。

“據屬下探查,不日前皇上和京中幾位很有可能已然離京!”

顧今息聞言,鎖緊了眉頭。

離京?

這些時日雖然前線戰事一片大好,但旁人不知道她卻是心中有數,戎狄大軍與東離人馬決戰之日在即,這個節骨眼上,殷逸不守在京畿重地,反倒是帶著大臣秘密離京,這……

顧今息腦中精光一閃,麵色陡變,忙問道:“可有追蹤到他們的去向?”

見顧今息如此問,天臣便知道她是已經預料到了什麽,輕歎一口氣,從袖中掏出一張薄紙,遞給顧今息。

“今日方收到的線報。”

顧今息忙接過展開一看,麵色陡然慘白,握著信箋的手指微微顫抖,竟似是承擔著千斤重量一般。

一陣微風拂過,將顧今息手中的信紙吹落,也將紙上的寥寥幾字展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