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不過是她自己怯懦,就算是往日看起來再如何瀟灑恣意,真正到了情之一字上,卻偏偏最是舉棋不定,拿不起又放不下。

這一點,也許她身邊的這些人,反倒是看得比她清楚。也正是因此,才有劉老的試探,父親和天臣的順水推舟……

他們如此為她著想,她又怎麽可能當真怪罪於天臣呢?

方才神色冷淡,不過是在思慮殷逸所說之事,有些走神,才會不自覺現出冷峻神色而已。

瞥了眼顧今息的臉色,天臣這才真正定下心來,也不多猶豫,應“是”起身。

見顧今息神色間隱隱有些許異樣,天臣此時冷靜下來,神思流轉之間,便將事情的原委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天臣蹙眉,道:“主子,我們……”

天臣的話沒有說完,顧今息卻已然領會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他們原本不欲再摻和到寶藏一事之中,隻是如今看來,恐怕是由不得他們置身事外了!

顧今息眸色深深淺淺,沉吟了半晌,揮了揮手,示意天臣附耳過來,悄聲耳語幾句。

天臣聽得顧今息的吩咐,神色間有些詫異有些了然,待到顧今息吩咐完畢之後,天臣的神色卻是說不出是喜是悲,看來倒是有些怪異,讓人不由地好奇方才顧今息到底吩咐了些什麽。

天臣如此神色,顧今息已然是有所預料,當即挑眉道:“你看這法子,如何?”

天臣聞言,張嘴欲言,卻最終又咽了回去,幾經思量之後,方才苦笑著搖頭,道:“屬下以為,此法甚是冒險,不過……可以一試!”

從天臣口中說出“可以一試”,便已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顧今息滿意地頷首。

“既然如此,那麽此事,還要你多多上心,愈快愈好。切記,不可錯失良機!”

“是!”

天臣拱手應了一聲,當即一揮手,率身後眾人施展身形,飛速而去。

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顧今息眸中神色深深。

若是這一次她沒有猜錯,那麽,這一次,所有的新賬舊賬,她要一次性算清!

一念閃過,顧今息一拂衣袖,正欲折身回房,卻驟然頓住身形。

“誰!出來!”

顧今息繃緊了身子,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之處——這裏還有人藏在暗處!

顧今息一聲厲喝過後,庭中當即響起一陣朗笑聲:“看來,還是你們年輕人彼此間了解啊!”

話落,幾道身影從屋頂翩然落下,現出身形。

顧今息凝眸看去,頓時神色一頓,有些意外地挑眉:“父親,令春……你們怎麽會同來?”

想來,方才她一瞬間有所察覺,定然也是他們沒有蓄意隱藏的緣故,否則,不說令春的功力如何,父親的本事就絕對不是她能夠察覺的。

顧父與失蹤於藏寶之地的柳令春前後相攜而來,聞言相視一笑,倒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這副樣子,倒是讓顧今息有些意外。

柳令春神色間帶著幾分難掩的疲倦之色,看著近在咫尺的顧今息,粲然一笑,歎息般道:“今息,京中一別,久違了!”

本以為此生再無機會相見之人,卻不想,上天的安排總是如此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個意外,他倒是喜歡的很!

顧今息聽得這歎息般的話語,微微一怔,隨即嘴角牽起一抹笑意:“是啊,久違了。”

兩人目光相遇,各有深意,但同樣的,是眼底那絲情愫,同樣的思念,沒有絲毫的作偽,隻不過原因不同而已。

顧父將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暗自歎息。

這世上最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就是情之一字。

看樣子,這二人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啊!若非如此,息兒能夠和令春成其好事,他最是樂見其成……

“息兒,這裏方才可是有什麽動靜?”

顧父不願二人之間再維持這個詭異的氛圍,索性出言岔開話題。

其實方才顧今息所謂的“察覺”到他們,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絲毫掩蓋的心思,就是來找顧今息議事的,自然不會刻意地掩蓋行蹤。

不過,看顧今息這副樣子,反倒是有些不同尋常!

顧今息聞言,眸光一閃,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沒什麽,方才闖進來個小賊,天臣已經去處理了。”

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卻讓顧父和柳令春暗自對視一眼,心中已經有了幾分了然。

小賊?什麽“小賊”能夠在天機衛的防守之下輕而易舉地入了此處?什麽“小賊”要天臣親自去追捕?

思及方才柳令春所說之事,顧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縱使心中如明鏡一般,但見顧今息如此神色,顯然是不欲與他們談論這些,顧父索性也就裝個糊塗,道:“有天臣處理,為父自然是放心,不說這些了,方才你不是問為父怎麽會和春兒一起過來的?”

顧今息頷首,她此刻心中也存著幾分疑惑,但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恐怕,又是與寶藏有關!

顧今息蹙眉:“父親,女兒無用,將白玉宮殿拱手於人。但既然白玉宮殿已然交出,寶藏之事,我們還是不要再多生事端為妙!”

她之所以沒有答應殷逸,甚至連曉春都顧不得,並非完全出於私情。白玉宮殿的風波,已然讓她心有餘悸,她實在是不願顧家再陷入寶藏的紛爭之中!

“今息,請聽我一言!”柳令春見此,上前一步正色道,“我知你在京中時為此事所傷,不欲再參與其中,我本也不想來打擾你的生活,隻不過,我隨陛下等前往過一次藏寶之地,不僅未曾踏入半步,反倒是機關重重,更是遇到暗中勢力阻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那藏寶之地已經被人捷足先登!此刻,寶藏在與不在,還是未知之數!”

說到此處,思及那日裏最後的那一場天崩地裂,柳令春麵色微微蒼白,眉心緊蹙,著實憂心得很。

那日,在最後的混亂之時,他已經隱約恢複了意識,隻不過身子實在是太過乏累,好不容易拖著這副身子避開了要害,得以保全。

等到震動過去之後,見除他之外眾人都陷入昏迷之中,他的身子卻根本使不上氣力,隻能勉強維持著清醒的狀態,好在殷逸有曉春舍命相護,傷得不重,眼看著馬上就能夠醒來,他這才強撐著身子將慕雲霄和袁青山暫且安頓好,隨後悄悄前往顧家。

那一陣震動,明顯是從地下傳來,能夠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定然是藏寶之地已經被人進入過了,此時地下的情況未知,前線卻是已經與戎狄人交上手,他們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根本沒有給他們自己研究的時間了!

若是顧今息不出手,等到那些從京中商賈的腰包裏籌集出來的軍餉用盡之時,便是前線潰敗之日!

當日之後的情景,顧今息本是下意識地不想要知曉,對此更是一無所知,此時聽柳令春如此一說,當即麵色微變。

如今時局動**,對於這批寶藏的用途,顧今息就算是無意探聽,但身處其中,多少也是有幾分明了的。正因為如此,她雖然不想要牽涉其中,但同樣不希望這些寶藏出現任何的問題。可是如今……

見顧今息神色間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強硬,反倒是多了幾分遲疑,柳令春自然知曉她這是動搖了,當即上前一步,躬身而拜。

“柳某為東離百姓,求你出手!”

顧今息本在思慮之中微微出神,沒料到柳令春會來這麽一遭,心驚之下匆忙間腳下一錯,避開這一禮,眉心卻愈發地緊皺了起來。

顧父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見顧今息為難遲疑,自然知道她所顧慮的不過是顧家而已。

他的掌上明珠,他怎麽忍心她如此為難?

顧父伸出手,帶著暗勁將柳令春扶起,同時對看過來的顧今息道:“你想做什麽,隻管放手去做就是了,不必顧慮我們。這點保身的本領,我還是有的。”

溫和中帶著慈愛的話語,讓顧今息的身子微微一顫。

父親的話說得輕描淡寫,將其中的重重危險全部掩蓋在最平淡的言語之中,為的就是安她的心。可他越是如此為她著想,她就越是舍不得讓他們牽涉進一絲一毫。

寶藏之事,事關東離戎狄之戰,可謂是至關重要,一旦涉身其中,就等於將整個顧家,也許連帶著劉家全部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其中艱險,實非常人可以預知。

她並非不相信父親和天機衛的能力,隻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到時候他們身為戎狄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一個防不勝防,牽連到父親,她是萬死難辭其咎!

知女莫若父,單單是看著顧今息的臉色,顧父便對她心中所思所想了如指掌,登時臉色微微凝沉了下來,語氣中帶上了絲絲嚴厲。

“息兒,東離與我們方圓之地庇護,東離皇帝又為你舍棄家國,於情於理,這一次我們都該出手,就當是還了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