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明月雖然一路向著戎狄軍隊所在的黎城一線趕去,卻也並非是什麽都沒有做的。

強敵在後,她自然不可能不留退路。

天機城重出江湖,與東離朝廷聯手,取得東離開國寶藏的消息,她早已經聯係好東離內的暗樁,通過最快地速度傳遞了回去!

明月不惜冒著暴露東離境內所有暗樁的風險行事,所換來的成果,也是相當顯著的——如今戎狄王帳之內,戎狄可汗已然收到了明月的來信!

啪!

“殷逸!好,好得很!”

戎狄可汗狠狠地將傳信擊在桌上,神色間滿是慍怒的神色。

見可汗如此怒色,下方諸位武將不由地麵麵相覷:“可汗,這是怎麽了?”

戎狄可汗拂袖,將傳信掃落在地上,冷聲道:“你們自己看!”

諸位戎狄大將上前拾起信箋,傳閱一番,各個臉色勃然大變。

“可汗,這……”

怎麽會這樣?怎麽連耶律將軍都……

戎狄可汗此時已經是氣得七竅生煙,東離皇帝,當真是好手段!

他一名公主、一名大將、數百戎狄勇士,竟盡數被他留在了東離境內,如今更是得到了天機城的幫助,如虎添翼,若是等他們的寶藏到了,可還有他們戎狄立足之地?

這個後果,戎狄可汗明白,這在座的諸位大臣也都是聰明人,心思電轉之間,自然也能明了幾分。

戎狄人生性粗獷,不拘小節,見可汗麵色難看至極,堂下一人當即上前道:“可汗,末將請命,點兵出城,趁著敵軍糧草不濟,殺他個片甲不留!”

“對!我們先下手為強,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不錯!不能再拖了!”

“請可汗下令!”

“請可汗下令!”

……

營帳之內,一片請願之聲,戎狄可汗揮手,堂下眾人當即噤聲,靜待主子的命令。

戎狄可汗朗聲大笑一聲,高聲道:“好!這才是我戎狄勇士!傳本汗號令,整軍,今日正午,開城門,迎敵!”

“是!”

黎城一線,滿地猙獰血色,這一方天地下的風聲,從這一刻開始,真正的緊繃了起來。

一方急攻,一方死守,鹿死誰手,端看哪方更技高一籌……

一時之間,四方的消息如雪花般快速向著天下擴散而去,其中京畿重地的皇宮和遠在江南的殷逸一行,作為國策的最終決策者,自然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不出明月所料,在那一場大火湮滅之後,殷逸並未有絲毫的掉以輕心,反而是親自帶人重新搜查確認了一遍所有麵目全非的屍體,聽得柳令春的描述,再加之對“明月”的屍體進行仔細的校驗之後,殷逸早已經對明月的死有了疑惑。

此時接到前線攻擊驟然加緊,前線吃緊的戰報,殷逸心下已然明了——定然是明月使了金蟬脫殼之術!

正當殷逸在書房中對著這個消息愁眉不展,思慮著接下來的作戰計劃時,門外傳來幾聲叩門聲。

殷逸挑眉,他已經安排了暗衛守住屋子,這個時候來敲門的……

思及此,他眉眼驟然一亮,朗聲道:“進來!”

吱呀一聲,房門從外打開,數日不見的身形從外間款步而入,正是顧今息。

殷逸眸中含笑,打量著顧今息的神色,暗中放下了心。此時顧今息的麵上已然不見了前幾日的蒼白,可見這幾日將養的不錯。

殷逸起身,迎了上去:“這個時候,你怎麽過來了?”

顧今息見殷逸眸中神色明亮,其中的欣喜之色毫不掩飾地傳達出來,炫目得令她不由微微偏開眼。

“天機衛傳回了前線的消息。”

兩人都是聰明人,旁的話不必多說,單是這一句,殷逸已經明了了顧今息的來意,挑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他可沒有自認為,顧今息是主動來幫他的。當日那句“從此以後,再無半點瓜葛”,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他不會傻到覺得顧今息會輕易改變主意!

果然,顧今息聽得此問,眸色微動,還是沉聲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如今前線告急,此間事情已了,當日帶出來的寶藏和武器已足夠供給前線軍需,陛下還是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早日趕往前線支援,方才是正道。”

顧今息的話說得客氣,一字一句,皆是為殷逸著想,可聽在殷逸的耳中,卻是莫名地刺耳。

“你這是在下逐客令?”殷逸挑眉,聲色間染上了一絲冷色。

“民女不敢。”

顧今息垂首輕聲應答,但那副固執的樣子,分明是已然下定了決心。

該做的她已經做完,他們也該真正的“分道揚鑣”,自此黃泉碧落,再無交集……

似是看透了顧今息的心思,殷逸眸色再冷,嘴角卻是微微勾起:“不敢?好,那麽你陪朕一同禦駕親征!”

“什麽!”

顧今息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低呼一聲,腳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可原本顧今息進屋之後就沒有前行多少,這一退,身後除了門板已無退路。

殷逸當即上前一步,將顧今息抵在門板之上,垂首,任由兩人之間的氣息交疊。

“陪我,好嗎?”

話語中用的是“我”而不是尊稱,殷逸是在以一個普通男人、一個和顧今息同等身份的普通男人的身份詢問她,請求她……

這份心意,顧今息看在眼中,記在心中,說心下沒有觸動,那絕對是妄言,隻是……

“今息已經說過,我不過是一介平民女子,家國大事,有心無力!”

這話中的意思,便是要拒絕了!

既然他問得平等,那麽,她也是可以拒絕的,不是嗎?那句“再無瓜葛”,從不是戲言。

殷逸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答案,但是看著顧今息眼底的堅持,還是不由地神色一黯。

既然這樣溫軟的請求,她不肯答應,那麽……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地宮之外的那場謀劃,若是任何一個平民女子都能做得出,那我東離可當真是要稱霸天下了。”殷逸微微眯起眼眸,語氣說不出是誇讚還是嘲諷。

不等顧今息回話,殷逸又挑眉問道:“無論如何推辭,相信顧小姐總還記得當日自己說出口的話吧?”

顧今息聞言,眼中染上警惕之色。

殷逸的樣子,分明是不欲輕易罷休的,說到這事兒,難道是……

殷逸輕笑一聲,也不等顧今息回話,驟然低頭向著她又靠近了幾分,冰涼的語調在顧今息耳畔灑落:“‘待到此間事了,朝堂之事,再與我無半點瓜葛!’這話,當初是顧小姐自己說的,送佛送到西,這戎狄戰事未平,又怎算是‘此間事了’?”

殷逸輕笑著反問,頓時讓顧今息瞪大了眸子:“你……”

這人,根本就是強詞奪理,斷章取義!

殷逸卻似對顧今息這副錯愕的樣子極為滿意,一勾嘴角,繼續道:“守信這一點,我相信顧小姐還是能夠做到的,不是嗎?”

“我……”

顧今息張口欲辯,殷逸卻已然起身後退幾步,重新端坐於案桌之後,朗聲喚道:“來人,送客!”

守在門外的暗衛聽得主子召喚,當即推門而入,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地垂首道:“顧小姐,請。”

顧今息麵色難看了幾分,今日自己本是來“逐客”的,誰知道“逐客”不成,反而成了“被逐客”的那一個!

當真是得不償失!

顧今息心中氣惱不已,卻也知道今日這一局自己已然是輸了個一敗塗地,隻好甩袖而去,卻沒有留意到自己腳下的步伐因為心中怒氣難平而比平日裏重了幾分。

殷逸看似專心致誌地處理公務,實則已將顧今息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她可不是這麽容易泄露怒氣的人呢,這麽小孩子氣的行為,隻有在最親近信任的人麵前,才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看來……

殷逸的心情驟然變得晴朗起來,聽著那腳步聲馬上就要消失在拐角,不由好心地出聲提醒道:“明月還未死,這幾日不要獨處,小心。”

顧今息聞言,離去的腳步一頓,神色間閃過一絲意外的神色,似乎是沒有想到殷逸會在這時候開口提醒。

當日她並未前往查看火災,所以,就算是收到了天機衛傳回的消息,對此有所疑惑,也已經無從確定,殷逸卻親口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要知道,若是明月未死,必然是恨毒了他們,那麽護送寶藏前往黎城的一路上,必定步步陷阱,危險重重,她若是知曉了這個消息,豈不是更不會答應同他一同上路了?

東離帝王,竟也有如此“犯傻”的時候嗎?

顧今息停頓片刻,抿緊了唇,終究沒有把那一聲“謝謝”說出口,也沒有問上一句“為什麽”,她的直覺告訴她,前者殷逸不會喜歡,而後者……

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片刻停頓之後,離去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比之方才,少了幾分泄憤似得沉重,卻多了幾分淩亂,更像是落荒而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