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覺到顧今息的目光,殷逸往馬車的方向望了一眼,對曉春揮了揮手,曉春頓時隱匿回暗處,殷逸則是轉身大步流星地向著顧今息的方向而來。

看著那款步而來的少年郎,顧今息的心頭不知為何,竟驟然緊縮了起來,帶上了幾分莫名的緊張與期許,就連心跳都快了幾拍。

還未等顧今息回味過心中的百般滋味,殷逸卻是款步上前,含笑道:“娘子可是等的心急了?此去路途遙遠,這隨行的禮物亦是重要,自當布置得仔細小心些才是。”

眼前的少年,這般聞言解釋,仿佛是不願意惹得心上人一絲不快的模樣,倒是讓顧今息心中一顫。

“嗯,我知道的。”顧今息垂眸輕聲應了聲,可惜那輕顫的睫毛卻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顧今息不明白自己心頭那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感覺是為何,索性泄氣地垂下簾子,試圖遮掩住自己的神色。

殷逸見此,也不阻止,隻笑著對那前方駕車的“車夫”道:“既然你家小姐著急,我們也不再耽擱,啟程吧。”

“是。”

那“車夫”理了理頭上的草帽,遮擋了自己的容色,不是隨在顧今息身邊的天機衛首領天臣,又是哪位?

殷逸早已經為了這一趟省親準備多時,如今前線京中暫且平定,就連殷臻那棘手的病情也有劉家爺孫與沈太醫、沁心等人聯手壓製,不成大礙,等的,就是他們的糧草和寶藏了!

殷逸看了眼身後的馬車,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這一路,隻怕不會平靜,但願某些暗中的鬼蜮,不要讓他失望才是……

“啟程!”

殷逸一聲令下,這偽裝成富家少爺攜新婦回家省親的車隊當即出發,向著潁城方向而去……

看著眾人離去的身形,柳令春不禁握緊了掌心,才按捺住自己沒有衝出去阻攔,方才兩人那親昵的一幕,在腦海中不停地浮現,刺得他的心生疼,似是被生生剖開一般。

正當柳令春的神色愈來愈冷的時候,一隻手掌從背後搭上了他的肩頭,讓他周身猛地一震。

身後,慕雲霄溫潤的聲音響起,帶著絲規勸警醒的意味:“人已經走了,再看也不過是徒勞,不若把這個心思放在這裏,也許,還能助她一臂之力。”

柳令春驟然回首,看向身後的慕雲霄,聲音不由地有些啞然:“你……你當真不在意嗎?”

他明明感覺到,在慕雲霄眼眸的深處,那種望著顧今息的神色,分明與他是一樣的,為什麽,為什麽他卻能夠做到如此地步?

慕雲霄輕笑一聲,同樣望向那道身影離去的地方,聲音中似是染上了一絲苦澀的滋味。

“卿本佳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又何必強求?強求,又有何用?”

“難道你就甘心嗎?”

柳令春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急切,這些道理他何嚐不懂?但當局者迷,真的要從這一團亂麻中掙脫出來,並非說得那麽輕易。

“沒有什麽甘心不甘心的,情之一字,本就沒有公平可言。我所做所為,不過圖的一個心安。若是能夠護她安好,我願永墮阿鼻!”

慕雲霄的話,第一次染上了與往日不同的決絕,就算是素有“鐵血”之稱的柳令春聽在耳中,也不由一震。

“圖個心安嗎……”柳令春喃喃,神色中多有迷茫。

慕雲霄見他這副模樣,不知是因為同病相憐還是別的,索性輕歎了一聲,拍了拍柳令春的肩膀,轉身離去。

心病還須心藥醫,這種事情,旁人說的再多,都做不得數,若是自己不能看透,不過是虛言而已。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準備,他說了,無論如何,他都會護著顧今息,以一種近乎兄長的方式守護著她。

如今這一路艱險,他這裏,必定不能出現絲毫的疏漏,否則,搭上的,也許就是顧今息的性命!

至於柳令春……

慕雲霄歎息一聲,柳令春與他不同,年少成名,自幼**浸在官場權勢之中,心中有更多的顧慮與迷障,反倒讓他在這事兒上不如自己看得清楚。

但,這位叱吒朝堂的鐵麵大理寺卿,終究不是蠢物,隻需給他時間細細思量,他自然會明白的……

慕雲霄搖頭歎息,顧今息啊顧今息,當真是一顧佳人傷今夕啊……

江南之境的動向,多少人看在眼中,顧今息與殷逸這一動,某些隱在暗處的有心人又怎會錯過如此良機?

江南境外,百裏之外的一座小城之內,一間不起眼的客棧之中,一行體型彪悍的大汗破門而入,噔噔地衝上二樓,卻在到達二樓客房最深處的那件屋子之前放輕了腳步,幾乎可以說是小心翼翼地敲響了那道房門。

“小姐,有重要消息!”

大漢的話中難掩畏懼和討好,似乎這位“小姐”是位讓人恐懼的存在一般。

大漢話音剛落,屋內頓時響起女子的回話:“進來吧。”

“是。”

大漢搓了搓手,動作輕柔地推開房門,規矩地站在門內,垂著頭,不敢隨意亂瞄,“小姐,剛剛收到的消息,您讓關注的那些人,有動靜了!”

“哦?什麽消息,說來聽聽吧。”

層層紗縵之後,隱約可以看出一道依靠著床榻而坐的妙曼身姿,那般妖嬈入骨的姿態,唯有當今京中第一名伶明月,方才能擁有。隻可惜,這出口的聲音卻不負往日裏的低靡悅耳,反而是如同七旬老嫗一般沙啞不堪。

可就是這個沙啞的聲音,讓那壯碩的大漢身子一顫,更是將頭低下幾分,不敢去看那道身形。

這位公主殿下,自從上次從中原回去之後被盛怒的大汗處罰,卻又死裏逃生之後,愈加地陰沉詭譎,讓人不寒而栗,他可不想和昨天那個蠢貨一樣,死無全屍!

想到此處,大漢一抖,隻覺得那道落在自己頭頂的目光更加地陰森可怖,不由忙顫聲回話:“回小姐的話,江南傳來消息,顧今息與東離那位已經動身前往黎城!”

“哦?這麽快就動身了?看來是想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啊。嗬,可惜……”

大漢身子一抖,隻覺得那未曾說完的尾聲之中滿是鬼魅。

紗縵之後的人形緩緩坐正,將麵前的紗帳撩起露出那帶著兜帽的妙曼身形。

“走吧,故人將至,本公主自是要好好準備一番,獻上一份‘大禮’,方才不算辱沒了那兩位才是……”

朗朗天下,烽煙四起,恍然間十日時間一晃而過,潁城與黎城之間,早已經勢如水火戰事愈發焦灼。

但背對著潁城的一座小城之內,卻是出奇得平靜。

往來熙攘,一如往日,沒有半絲戰事一觸即發的樣子,甚至在這個處處關卡戒嚴的地方,這裏卻是連個宵禁都沒有,隨意進出,比之往常更要放鬆三分。

隻不過,到底是戰亂時節,就算是守衛再怎麽放鬆,這基本的盤查嗬問卻是少不了的。

城門處,一輛馬車平緩地駛入,守城侍衛見此,照例上前伸手攔截下來:“車內何人!運的何物!都給我……”

嗬問的話說到一半,那侍衛頓時停住了口中的話語,隻因為那一抹搭在窗帷上的白玉……

素白玉手搭上簾子,緩緩掀開一道縫隙,露出其中人兒帶著幾分憔悴神色的容顏,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處特殊的城池。那光影交錯間顯露的美麗帶著幾分孱弱,直直迷了滿城守衛的眼。

那守城的侍衛哪裏見過這樣的嬌弱病美人,眼都看直了,哪裏還記得例行的盤查?就連那攔截著馬車的手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了下來。

美人一語不發,卻已經攝了人的魂魄!

就在這時,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車內深處,包裹住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將那人的玉手拉了回去,隨之而起的,是責怪中帶著絲絲寵溺的話語。

“夕娘,大夫都說了,你現在還不能見風的,怎的這般不聽話?”

話音落,隨之響起一聲虛弱的應和聲音:“夫君,無礙的,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

女子虛弱的聲音落下,似乎有男子無奈的歎息聲響起。

“你啊……”

一應一答之間,馬車噠噠地駛遠,仍舊能夠聽到那一對夫妻的親昵對話……

直到馬車轉過前方一個巷角,失去了蹤影,那城門的守衛才如夢初醒一般,猛然回過神來,方才他們竟然被那般神仙眷侶的場景迷惑,連盤查都沒有,就放他們過了關隘!

如今這一回過神來,方才覺得這事兒中處處透著詭異之處。

負責城門守衛的首領皺緊了眉頭,暗自罵了聲“邪門”,立刻召來身後的一個小兵。

“你立刻去城主府,將剛才的事情一一上報,聽候城主的吩咐,不得有誤!”

“得令!”

小兵領了自家上司的命令,心知此事也許非同小可,也不走大路,直接鑽進了一條一旁的巷子裏,如同一尾滑不溜丟的魚兒一般,消失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