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手到齊,柳令春對著空中打了個手勢。隻見空氣輕微波動了幾下,一聲鳥鳴般的哨聲短促地響了一下,柳令春頓時神色一亮。

這是他們提前訂好的計劃,他與自己帶來的侍衛在明,以保護皇後的名義入宴,吸引注意力,再借機離開;顧今息帶來的暗衛在暗,趁機查探相府各處,尋找暗道出口以及其餘可疑之處。哨聲為令,一聲短促,代表有所發現;一聲綿長,代表未有收獲;兩聲短促,則是有突**況的危險示警!

如今一聲短促的哨聲,正是暗衛查探成功,頓時讓柳令春興奮不已。

看了眼聲音傳出的地方,柳令春輕輕點頭,一道身影漸漸從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浮現出來,除了一雙冰冷的雙眸之外全部隱在一身黑紅相間的夜行衣之下,與當日禦書房內曉春的打扮如出一轍,正是皇家暗衛!

那人對著柳令春一行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上,自己運起輕功,施展身形向著後院而去,速度奇快,幾個縱躍之間已經快要不見了身影。柳令春顧不得感慨,揮手,帶著身後眾侍衛跟了上去。一前一後,穿行在夜色之下,搜索著他們的目標。

這場夜色的真正熱鬧之處,才剛剛開始……

而此刻,隨著柳令春幾人退場之後,這場宴會的主角——丞相張驊和皇後娘娘同樣也是心思各異。

旁人不知道護衛的立場,皇後卻是心知肚明,見幾人同時退出之時,皇後看在眼底,仰頭飲下一杯茶,垂下眼瞼,隻作視而不見狀。

坐在她身邊的張丞相,麵上笑得歡喜無比,其實也是在暗中觀察著皇後的一舉一動。

這些日子,命案查得人心惶惶,前幾日密道處的異動,更是讓整個相府暗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這沒過多久,皇後就因為備受恩寵被允許回家省親,這更是讓他警覺地察覺到了詭異之處。

備受恩寵?嗬。

張驊飲下一口酒,遮掩著嘴角的冷笑。

別人不清楚,他這個做父親的,會不清楚?不說別的,就單單是那件事……張語涵絕對不可能會受到皇上的青睞!

瞥了一眼身旁的張語涵,張驊放下酒杯,撐著桌子揉了揉額頭。

“不行了,老夫果真是老了,不能和你們這些年輕人比嘍。”丞相揉著額頭,帶著幾分無奈說道。

“丞相大人謙虛了。”下方一片迎合聲響起。

丞相揮了揮手,道:“各位大人請盡情享用宴席,恕老夫失陪了。”

一番虛與委蛇之後,丞相深深地看了身旁的皇後一眼,起身離席。

張語涵原本心事重重,正兀自低頭思量,感受到身旁的視線,這才發現丞相正借口身體不適退場。眼中光波流轉之間,對於丞相的心思,她早就猜到了大半。

眼中寒光閃現,張語涵起身跟了上去,揮退一旁的侍衛,親自上前扶住丞相的手。

“女兒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想與父親多待些時候,就讓女兒陪父親去休息片刻吧。”說著溫婉一笑。

“好!好!多謝皇後娘娘!”張驊也是一臉感動的樣子。

這父慈女孝的一幕,讓身後的人一番奉承。兩人不再理會,張語涵攙扶著丞相打簾直接進了後院。

進了屋子,張語涵立即放下攙扶著張驊的手,臉色冷淡了下來,揮了揮手,命令道:“都出去吧,本宮想和父親單獨聊聊。”

“諾。”

屋內眾人紛紛低頭應是,魚貫而出,屋內就隻剩下了父女兩人。

張語涵旋身在主座上坐下,率先開口:“父親大人,有什麽事兒,直說吧。”

丞相見此一笑,道:“不是皇後娘娘想要與微臣一敘父女天倫嗎?”

張語涵臉色微沉,她今日重回相府,身上又背負著殷逸強加的特殊任務,心思複雜得緊,著實沒有什麽心情和他繞彎子打官腔。

“嗬,父女天倫?”張語涵冷笑一聲,“你我之間何曾有過這種東西?”

“皇後娘娘慎言!”丞相不以為意,道,“你可是我相府的大小姐,所以才能貴為後宮之首。將來的子嗣,才有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資格!”

既然她心急,喜歡挑明了說,那,就挑明好了。

看著張丞相那副令人作嘔的嘴臉,張語涵臉色更是難看得緊。

外人都說,她是相府的大小姐,身份顯赫,才華出眾,自小備受家中寵愛,如今更是穩坐六宮之主的位子,是天下間最為尊貴的女人。可誰又知道,這一切光鮮亮麗的背後,是如何的髒汙地讓她作嘔!

什麽父慈女孝?根本就是做給外人看的戲。

什麽才華出眾?誰又知道小小的她被迫在桌子旁邊練字練到手腫得抬不起來的樣子?

什麽備受寵愛?其實也不過是他這個丞相手裏鞏固地位的一顆棋子而已!就連她一生的幸福,也可以被隨意犧牲!

如今,更是當著她的麵說出這種話來!

“原來父親這麽看重女兒,還真是多謝父親了!”張語涵說得咬牙切齒。

丞相似乎也被張語涵如此態度刺激到,不耐煩再做什麽慈父的偽裝,一拍桌子,出口的話也不再客氣。

“你可別做了幾天皇後,就真的當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我告訴你,你身上流的,是我張家的血,所以你才能在宮裏過上這種日子!不然的話,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得到皇上寵愛?為什麽這麽長時間在宮中安然無事?”

張語涵倏然抬起頭來,眼中驚痛交加,滿是不可置信。

“你竟然派人監視我?!”

“我更願意說是保護。沒有我的人,你以為在那個吃人的後宮裏,你能平安無事地受寵到現在?”

張語涵頓時覺得渾身冰冷,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冷,讓她幾乎有種蜷縮起來的衝動。

“好了,你也不必這副樣子了。”好歹也是皇後,對他還有大用,張驊也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勸慰道,“無論你願不願意,你現在都已經是皇上的人了,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張驊上前幾步,摸著呆愣著的皇後的頭發,像一個真正疼愛女兒的父親一樣。

“你自小聰慧,該明白的,宮妃與其娘家,素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你都必須和整個張家共進退!”

張語涵闔上眼,將眼底的絕望傷痛全部掩住。

“你想要我如何做?”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悲傷無力。

“這才對。”張驊得意一笑,問道,“宮外都傳你深受皇帝寵愛,此事可是當真?”

“是。”

她確實是“深受寵愛”,不過,卻也隻是她與殷逸之間的一場戲而已。心早已遺失,又怎麽能再愛人呢?

張驊挑眉,有些意外,他相信話說到這裏,張語涵不會對他說謊,隻是這個結果讓他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這樣也好。

“好,為父要你暗中套問前些日子禮部侍郎謀殺案的進程,任何和相府相關的信息,都要立即派人通知我!”

張語涵眉心一跳,道:“丞相府與此案有關?”

“沒有!”

張驊否認得太過快速堅決,連聲音都尖銳了起來,更像是做賊心虛,反而讓張語涵察覺到絲絲的怪異。她卻聰明地選擇沒有再追問,隻是重新低下頭去。

張驊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妥,深吸了一口氣,笑著開口:“好了,不說煩心事兒了,今天雖然是為父的生辰,但是你難得回家省親,別說為父不疼愛你,為父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就在你以前的閨房裏,自己去看看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張驊又提醒了一句:“哦,對了,記得自己進去,讓你的人都離遠一些。”

張語涵滿頭霧水,奈何張驊扔下這句話之後,就起身出了房門,帶上人回宴會去了。張語涵靜坐了片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帶上自己的侍婢向著後院那間熟悉的屋子走去。

站在這間自己曾經生活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地方,從童年到亭亭玉立的記憶,衝擊著她的腦海,讓她幾乎沒有推開麵前這扇門的勇氣。

深呼吸了幾口氣,張語涵的手碰上房門,正準備推開,卻想到了丞相的吩咐。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直覺告訴她,這次還是聽他的為妙。

揮手,示意身後的人後退:“你們都留在院子外麵守著,本宮進屋裏躺會兒。”

“諾。”

張語涵這才手上使力,“吱呀”一聲,久未開啟的房門再次被打開,門內一片黑暗,在屋外根本什麽都看不清。張語涵皺了皺眉,還是邁了進去。

所有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這房門一開一關的瞬間,幾道暗影一閃而過。房間的四角八方,幾道身影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潛伏其上,屏息靜待時機一到,聽令行事。

張語涵對這一切毫無所覺,隻孤身進了房門,回身帶上門,正想摸黑點燃蠟燭,突然感到耳邊一道風聲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