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息了然。既然消息能夠傳過來,若是真的,那自然能夠在明日逮到一條真真正正的大魚;若是假的……

既然陷阱設好了,誘餌灑下了,獵人總是要來收網的,他們同樣能夠從中窺探出一絲端倪來。

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危險與安全的差距而已。以身為餌,引蛇出洞,就要冒著被毒蛇吞噬的危險。

而顯然,柳令春已經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戰,就不會退縮!

“既然柳兄已有決斷,那我也隻能祝柳兄旗開得勝。隻是切記,萬事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柳令春點頭一笑:“放心就是,我又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柳令春皺了皺眉,自己這話當著如今還負傷在身的顧今息說,著實是失言了。

顧今息卻不甚在意,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小氣的人,對於柳令春這種頗為投緣的朋友,又怎麽會計較這種無心之言?

隻是,借此做個由頭,也是不錯的。

顧今息眸中精光一閃,當即笑罵道:“好你個忘恩負義的,也不看看我這副樣子是為了誰?該罰該罰!”

分辨出話語裏的玩笑意味,柳令春舒了一口氣,當即朗聲一笑,回道:“我這個嘴,確實該罰!顧兄說吧,該怎麽罰,我受著就是了,也好長點記性。”

“這個嘛……”顧今息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頭,不懷好意地看向柳令春,“好,那就罰柳兄今晚陪我好好逛逛!”

柳令春好笑,想來顧今息入京趕考到現在,恐怕還沒有將這偌大的京城遊覽一通,能夠陪她一起逛逛,也算是不錯。

“這個好說,顧兄想要遊覽京城哪裏,隻管開口就是了。”

“好!那我們就去棉花坊!”

顧今息未曾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

柳令春表情瞬間有一絲的僵硬,驚愕地瞪著說出這話還一臉正常的顧今息,詫異不已。

柳令春抬頭,對上顧今息的眼睛,試圖從那雙含著清澈狡黠笑意的眼眸中,讀出她的意圖。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眼竟然像是有魔力一般,讓他再也移不開眼,這種心靈觸碰的感覺,美好得讓他舍不得放開。

“柳兄?”

顧今息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叫了一聲,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臉。她雖然有所打算,但也不至於盯著她這麽長時間吧,難不成她臉上有什麽東西?

柳令春頓時被這一聲喊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仍舊有些不在狀態。

“嗯,方才說到哪兒了?”

被這一打亂,柳令春連自己方才的驚愕都忘到了腦後。

某個擾亂了別人心境的人卻很疑惑。柳兄這是怎麽了?怎麽有些心不在焉的?

“柳兄這是被棉花坊嚇到了嗎?還是說,柳兄想要賴賬不成?”

顧今息故作憤怒狀。

柳令春瞬間想起了剛才自己的驚愕,想到顧今息的眼神清澈,不像是心懷邪念的樣子,這麽說來……

難道,顧今息不清楚眠花坊是什麽地方嗎?

“顧兄可知道,這眠花坊,是個什麽樣的所在?”柳令春試探著問道。

顧今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圖。

“棉花坊……買棉花的?”

柳令春表情瞬間呆滯。

顧今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啊,那是……

“買衣服的?”

柳令春忍不住撫額,好吧,是他想的太多,竟然以為……見顧今息還要再次開口,柳令春生怕她嘴裏蹦出什麽更加讓自己難以接受的,連忙打斷了她的臆想。

“此眠花非彼棉花,乃是取了眠花宿柳的意味。顧兄,你可明白了?”

話音落下,室內一片寂靜。這回,輪到顧今息傻眼了。

她聽到了什麽?眠花……宿柳……如果她沒有聽錯,如果她沒有理解錯的話,那豈不就是……

反應過來殘酷的真相,顧今息恨不得自己能夠就地消失。

她方才說了什麽?竟然主動要求去“眠花”坊,主動要求去那種勾欄院,還要柳令春帶自己“好好逛逛”!

簡直沒什麽比這個更丟臉的了!

柳令春見顧今息尷尬,自己反倒是冷靜了下來,這一回味,也明了了顧今息的初衷。

明日就是幕後之人出手的時候,今晚是他們最後的機會。若是能親自過去一看,自然是最好的。隻是這地點嘛……

看著眼前人兒尷尬羞惱的表情,意識到顧今息從來不知道這種地方,更是沒有半點想要踏足的意思,柳令春的心情反而漸漸安定了下來,露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笑容。

“既然是顧兄的要求,我自然不能小氣,今晚我就帶顧兄‘好好逛逛’這眠花坊!”

“我……我……”

顧今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方才是自己死活非要人家做東,現在可好,連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可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回可怎麽收場啊?

“怎麽了,顧兄?難道是我沒有這個榮幸邀請駙馬爺?”

駙馬?顧今息眼睛一亮,計上心頭,故作憂愁的樣子,長歎一口氣。

“哎,我也不怕柳兄笑話,想來柳兄也知道這些日子我被長公主管得有多嚴,現在可真的是怕了,哪裏還敢去眠花宿柳?這輩子,我恐怕是都沒有這種福氣嘍!”

這種時候,也隻能借長公主這個擋箭牌一用了。至於這“福氣”,她身為女子,本就注定了一生與這種福氣無緣。

“顧兄此言差矣。”柳令春一副不甚讚同的樣子,“這種事兒本就是男子天性,隻要我們做的不太過分,相信長公主也不會說什麽的。”

“可……”

顧今息還想要再推脫,柳令春卻是反過來打定了主意,今晚這眠花坊,他還就去定了!

“顧兄再行推脫,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我怎麽會有這個意思!”顧今息大驚,連連擺手。

“這麽說顧兄是答應了?”柳令春挑眉,見顧今息又有拒絕的意思,又補了一句,“顧兄其實不必如此為難,我們又不是當真去眠花宿柳的。公幹所需,相信長公主殿下深明大義,定然不會怪罪的。”

一句話倒是讓顧今息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意圖,若是錯過了今晚,恐怕明日他們就要陷入被動的局麵了。

再說她在外的時間不多,恐怕現在這個時辰,宮裏已經發現她不在了,一想到回去之後又要麵對長公主和那堆監視的爪牙,顧今息一狠心一咬牙,索性今晚在眠花坊裏度過得了,躲得了一時算一時!

“好!話說到這兒,再推脫就是我的不是了。”顧今息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我去!”

柳令春一笑,眼中神色莫名。

“這就對了!隻是,既然這麽好的機會,隻有我們倆人,未免有些不好。聽說當朝狀元、榜眼、探花三位才子私交甚篤,不妨叫上慕大人和袁大人,如何?”

顧今息此時冷靜下來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若是要借此機會一探棉花坊,隻有他們兩人,又是在這個極其敏感的關頭上,未免有些讓人生疑,不如再叫上幾人做遮掩。

而這人選,新科出身,入朝時日尚淺,與朝中那些錯綜複雜的分支牽扯較少,對於此案來說,自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說來,我和青山、雲霄,也有些日子沒有一起聚聚了。既然柳兄慷慨,那我就替他二人,多謝柳兄了!”

柳令春含笑應下,心思卻並不像顧今息想得那麽簡單。他之所以如此提議,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這麽簡單,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答案,要在今晚找到……

夜幕自天際落下,街道市集上的人們紛紛踏著暮色歸家,獨屬於夜晚的寧靜彌散在京畿各處,卻並非是所有角落皆如此。陽光越是耀眼,背後背負的陰影就越是陰暗。

在權利至上的京都,暗夜中的紙醉金迷,同樣更加奢靡。每當這樣的日落月升之時,總有這樣一些地方,開始了一天的營生……

“柳兄,我們……我們真的要去?”

顧今息下了馬車,看著眼前這些濃妝豔抹、搔首弄姿的女子,猶豫地問道。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到了這兒,她還是沒忍住打了退堂鼓。

且不說她一個姑娘家,本來打死都不能進這種煙花之地的。單說這站在房門口都嗆鼻的胭脂味,她聞著都一陣陣的頭暈,怎麽還敢踏進去啊!

柳令春一笑,正待答話,一雙手從兩人背後伸過來,攬住二人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顧兄,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啊,都到了這兒了,怎麽著,還想回去啊?”

一身青衫的袁青山從後麵伸出頭來,一手拿著折扇輕打了下顧今息的肩頭,調笑道。

開玩笑,好不容易大理寺卿請他出來瀟灑瀟灑,這門還沒進呢,哪能就這麽回去了?

“好了,”一旁的慕雲霄連忙上前,將袁青山拉開,勸道,“顧兄臉皮薄,你們啊,就別再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