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坐擁天下,沒什麽需要你報答的,你隻要,陪在朕身邊就好……”

顧今息睫毛微顫,微微使力,將頭偏向一側,沒有直視殷逸。

“是,奴家遵旨。”

聲音輕弱,聽不出喜,也沒有沾染絲毫的悲,倒是讓殷逸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轎輦之中靜默無語之時,車外傳來了李公公的低聲詢問:“陛下,這眼看著就要過宮門了,不知道陛下要往何處去啊?”

如今離上朝的時辰已經近了,若是按照規製,自然是應當趕回禦書房稍作準備。但是……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嗎?這車上現在,可不隻是陛下一人,那位顧大人,也是端坐其上呢。更何況此時又是一身女裝打扮,這如何能就這麽入了禦書房啊?

故而,他才有此一問。

殷逸皺眉,這個他倒是沒有想過。

禦書房是不行的,軍機重地,以顧今息如今一介歌舞伎的身份,進宮都要惹人非議,若是直接進了禦書房,恐怕明日禦史台請求處死妖女的奏折就要堆滿他的案幾了。

百錦宮嘛,雖說是長公主的行宮,但是如今外人隻知道長公主不在反而駙馬在,貿然放入一個女眷,也不是良策。

如此說來,一番權衡,也就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去了!

“小李子。”

“奴才在。”

“待會兒行至後宮地界,你就領著秦青姑娘下輦轎,為她尋個清淨些的宮殿,好生修整一番,讓姑娘暫歇。記得,你親自去,給朕掌好了眼色!”

李公公心裏一驚,陛下這是要借此機會,直接將顧大人送入後宮啊!

不敢耽擱,李公公連忙低頭應道:“諾!”

“陛下,這……秦青一介奴籍,怎麽能夠入後宮之地糟汙了貴人們呢?”

若說李公公還算是知道內情的,顧今息更是一頭霧水,一聽這個意思,頓時出言阻攔。

這後宮重地,是想進就進的嗎?何況自己一個“外臣”,就這麽“闖入”內宮,雖說現如今是陛下恩準的,但若他日陛下心血**,想起這一出,誰知道會不會因此對自己有所介懷?

這後宮,她是萬萬不能入的啊!

“在朕的眼裏,她們那些庸脂俗粉,根本不能與你相提並論!”

顧今息垂首,不敢接話。妄議後宮是非,同樣是大罪一樁。

殷逸緩下語氣,道:“你放心,這話朕既然說出口了,你就不必顧慮太多,隻管放心隨著小李子去就是了,其餘的,自然有他給你擋下。朕知你性子清雅,特地給你尋出清靜些的所在,待朕下朝,這是去是留,朕自然也不會攔著你。”

這話說得,對一個皇帝來說已經是客氣到了極致,顧今息若是再有微詞,恐怕當真是不識抬舉了。

況且,殷逸話中,又隱隱透露出這隻是權宜之計的意思,顧今息思慮了片刻,最終還是應下。

“既然皇上如此說,那秦青若是再做推辭,豈不是顯得奴家太過目無君上?如此,也隻好麻煩陛下與李公公了。”

“姑娘言重了,既然是陛下交代的,那老奴自當盡心辦差。”李公公笑應著,道,“如今這地方也差不多了,還請姑娘下轎,老奴為姑娘引路。”

顧今息頷首,道:“有勞公公了。”隨即輕提裙擺,告別殷逸之後,隨著李公公離去。

身後,殷逸挑簾看著那抹漸行漸遠的綠色倩影,眼中勢在必得之色愈盛。

半晌,殷逸才收回手,道:“走吧,去禦書房。”

“陛下起駕!”

高聲唱喏聲響起,鑾駕隨即起行,一路向禦書房而去。

進得禦書房,殷逸極快地換好了一身龍袍之後,卻並未急著前往金鑾殿。

“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隨之落下,正是曉春無疑。

“見過主子。”

“免了,”殷逸揮袖,示意曉春起身回話,“有何事,要在此刻通報?”

方才他讓顧今息先行離開,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在路上聽到了曉春的暗示口技,三聲類似鳥啼的短促聲音,是有要事匯報的意思。

“回陛下,剛收到手下密報,有兩件事,屬下認為必須即刻回稟陛下,這才打擾的。”

“哦?是何要事?說來聽聽。”

“是。其一,方才暗衛來報,在兵部侍郎魏大人府中發現了部分手書,是兵部侍郎及其嫡子與八王爺的往來書信!”

“你是說,剛慘死的那個兵部侍郎?”殷逸有些意外地問。

“是。”

聽得曉春確認,殷逸眉眼一沉。

“好你個殷祐,竟然當真與此事有關!”殷逸咬牙斥了一句,吩咐道,“派人給朕盯緊了,務必查出實證,再來報朕!”

“屬下領命!”曉春忙頷首聽令。

“嗯,這第二件,是何事?”

曉春微微一頓,道:“第二件,是陛下吩咐調查的白玉宮殿一事,屬下已經有了眉目!”

“哦?當真?”殷逸微微坐正身子,有些焦急的情態,“結果如何?快講!”

“是,屬下查到,這白玉宮殿,原本乃是上供之物,由東星縣縣令上供的。可是屬下派人調查發現,這白玉宮殿卻並非這位縣令所有,而是他強行搜刮的民脂民膏之一。而這宮殿原本的主人,正是一戶,姓顧的人家!”

“姓顧?!”

殷逸一驚,果然不僅僅是巧合。這當今天下,顧姓並非大姓,這諸般事情湊到一塊,怎麽可能是巧合?

“那戶人家,可有子女?”

“已經查實,一對夫婦有一獨女,但並不在家中,說是年前感了惡疾,送到皇城親戚處養病去了。這白玉宮殿,正是這一家代代相傳的傳家寶。隻是這名女子,經屬下一一確認,已有八成把握,這獨女,正是顧大人!”

“原來如此……”

顧今息的身份大白,可是對於顧今息為何要女扮男裝做下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舉動,殷逸仍舊是百思不解。

按說,就算是傳家寶,也不值得為了一個死物甘冒欺君之罪吧?顧今息並不是個貪財之人,也不是不知變通,如此行事,此事恐怕還有他不知道的隱情在其中啊。

“陛下,時辰不早了,該起駕上朝了。”門外的內侍適時提醒著殷逸。

殷逸收回心神,揮了揮手,吩咐道:“你且退下吧,八皇叔之事,務必細查!至於白玉宮殿……不必再查,這些日子多留心顧卿就是了。”

既然已經查到了她的身份,再追查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什麽進展了。如今的問題,在顧今息心裏,也隻有從顧今息身上下手,方能破解了這個謎團!

曉春領命,行禮退下。殷逸這才整了整龍袍,起身出了禦書房,趕往金鑾殿早朝。

“陛下駕到!”

一聲唱喏,眾臣按官職高低分列兩排,進入大殿,齊齊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殷逸揮袖道。

“謝陛下。”

一番行禮之後,李公公站在龍椅一側,一揮拂塵,高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陛下,臣有本奏!”

文臣一列,站在前列的一位老臣上前一步,拱手道。

“蕭禦史,你所奏何事啊?”

蕭禦史這一站出來,下方頓時一片竊竊私語之聲。誰不知,昨個夜裏,京城裏出了大事兒,恐怕這會兒,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禦史要說的,正是此事啊!

慕雲霄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顧今息,雖然昨日他和皇上及時趕到,但礙於皇上天威,他至今都沒有機會好好地和顧今息說上句話,也不知昨日裏情形到底如何,當真是讓他心裏難安啊……

眾人議論紛紛之中,蕭禦史一拜,開口稟報道:“啟稟陛下,微臣要參奏前兵部侍郎之子為首的數位世家公子,知法犯法,夜宿勾欄,行為失德,罔顧法紀,實在是可惡至極!請陛下下旨嚴懲,以儆效尤!”

果然如此!

眾人心中皆如是想到,禦史所奏之事,果然是與昨夜的妓館*案有關。

殷逸雖然早已經心中有數,可是此事也要裝作不知的樣子,一拍禦案,嗬斥道:“竟有此事,簡直是放肆!”

“陛下息怒。”

龍顏一怒,眾位大臣皆躬身不敢隨意出聲。

“柳卿。”

柳令春應聲出列,行禮道:“微臣在!”

“此事一同交於你大理寺負責。”

柳令春一歎,他心中早有預感,昨夜之事,既然是官宦人家的世家子犯事,昨夜陛下又已經將人都壓到了他的大理寺之中,此事肯定是又要落到自己的肩膀上了。

哎,今年當真是流年不利,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隻是去探查一下案情,誰知道竟然又牽扯出了這一出!

心裏感歎,柳令春也不敢在大殿上耽擱,忙拱手道:“微臣領命。”

殷逸的手指無意識而又規律地敲擊著桌麵,道:“這些日子,大理寺裏積壓的案子不少了吧。若是柳卿能力有限,朕不介意派個人‘幫幫’你!”

這話一出,柳令春頓時感到眾人的目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有同情的也有揶揄笑話的,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