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總好過他們死……

我相信你也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

江上雲被綁在柴房的大柱子上,麵色鐵青,被堵住的嘴巴一直在憤怒地嗚嗚響著。

江育的話,一句句回**在腦海裏,那就像是一隻隻螞蟻在他心上肆咬,令他無比狂躁、無比憤怒。

“我死總好過他們死?他們的命就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見我死?”

“對了,你是忍心的,要不然又怎會邁出這一步?”

“江育,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做主?憑什麽?”

這些年來,兄長根本不待見他。兩人雖為兄弟,但父母死後,家產二分。身為庶出的江上雲隻分得小份,但對他來講也算足夠。

一直以來,他也沒要兄長一粒米一文錢,隻花度著自己手頭上的那些積蓄,從來不曾倚靠過兄長。

說起來,江育還真沒權利把江上雲送去獻祭。但他們卻這麽做了,而且就算他們這麽做,也沒人會管。

因為祭祀之事是溪塘村重中之重的必須!

輪到哪一家,隻要這家交出人來,沒人會管這人是誰人,隻要滿足弱冠以下、童子之身便可。

江上雲就像是一隻被捕的野獸,不停地掙紮著。可是堅韌的繩子綁在身上,正如江育所言,很牢固,定然不會被他掙脫。

更何況,江上雲隻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滿腹經綸在這一刻全無用處。

“嚷什麽嚷,讓你獻祭,那是看得起你,希望你能讓河神滿意,來年讓我們江家再度興盛。”柴房的門被打開,鬆娘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盤色香俱全的白斬雞。

“二叔,你也別說嫂子我小氣,這是咱家最肥的一隻大公雞,我二話不說便是將它宰了,為你送行,。來,你嚐嚐。”

說完,她端著雞來到江上雲身邊,將他嘴裏的棉絮摘了出來,然後親手遞上一隻雞腿。

江上雲怒瞪之,隻恨手腳無法動,不然定要一巴掌拍死這毒婦。

“何必瞪著我,說起來,還是我對你好些。我殺這雞時,你哥還不舍得呢。”

“呸,賤人!”江上雲一口唾沫吐出,雙目當中幾欲噴火。

鬆娘被他這一罵,臉色立即變了,“給臉不要臉?你就是個書呆子,隻知道死讀書,卻不想想如今江家的處境。如今你不做犧牲,江家就要全死,舍身取義,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舍生取義?

江上雲怒極發笑:“若將你送去獻祭,讓你去舍身取義,你又如何?”

鬆娘冷笑一聲:“我鬆娘隻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如今都生育兩個孩子了,河神可看不上我。”

“憑什麽?你們無權主宰我的生命……我不是奴隸……”

“嗬嗬,憑什麽?憑你姓江,要怪就怪當初那兩個老不要臉的,一大把年紀還把你給生了下來,你若不生,便沒這事了。”鬆娘見江上雲不

吃,她自己大口吃起來。

“賤人,你罵誰是老不要臉的?”江上雲憤怒咆哮,他雖是穿越者,但此身皮囊乃是此世父母所給。他也向來把這一世的爹娘當成真正親人,容不得任何人辱罵。

鬆娘臉色一惡,拿起棉絮擦了擦碗邊的油漬,然後直接堵向江上雲的嘴:“或許我真該聽你哥的,這雞不該殺給你吃,哼,不吃拉到。”

她手這一伸去,卻被江上雲冷不防向前一咬,堪將她手指咬住,當場就見血了。鬆娘痛得哇哇大叫,抽也抽不出來,想也沒想左手端著那盤雞一個猛揮就砸向江上雲麵門。

江上雲咬住鬆娘的手指,隻想將之咬斷,也算稍稍報複。卻不防那一盤子雞砸了他一臉,眼睛忽然奇痛,便不得不鬆開了嘴巴。

“你這瘋狗,竟然亂咬人?”鬆娘手指鮮血淋漓,好在手指沒斷,她心頭怒起,從旁邊拿起一木棍,就往江上雲身上揮了兩棍,卻忘了手指的傷,呀呀大叫。

臨走時,她還不忘在江上雲身上補了兩腳,然後捂著手指匆匆走了,柴房門再次重重關閉。

江上雲一陣靜默,不再掙紮浪費體力。

他知道胡亂掙紮是沒用的,這繩索綁得很緊,根本不可能掙脫得了。

忽然目光一垂,瞥見地上有一枚鳳尾銀簪,似乎是他咬住鬆娘手指時,她痛得亂跳不小心從頭發上掉下來的。

心中一亮,他趕緊伸腳,艱難勉強地將這枚鳳尾銀簪給扒到腳下。

恰此之時,柴房門再次被人推開,是鬆娘。

她一眼也沒看江上雲,目光隻在地上打轉,許是也發現了自己掉了頭簪,正在尋找。

江上雲趕緊雙腳並合,將銀簪踩在腳下,掩蓋住。

鬆娘尋進柴房,江上雲生怕被她發現銀簪就在自己腳下,他即憤怒地再次吼罵起來。即便嘴巴被堵著,聲音吼不出來,但仍表現出如野獸般憤怒的表情。

鬆娘找了一圈沒找著,瞪了江上雲一眼,罵了句“晦氣”,轉身邊就走了。

待她這一走,江上雲再次默然。

靜待盞茶時間,也沒發現外麵動靜,他始才試著將身子強行慢慢地往下滑磨。

也多虧他瘦小,一番努力,衣裳在柱子表麵擦破,就連手臂和後背都擦得殷紅,更有甚者木刺根根刺入皮膚,醒目的鮮血滴滴落下。

但他並沒因此而停下,咬牙繼續。

花費足足一個時辰,他終於蹲下了身,艱難地探出了手指,勉強將那銀簪從地上撿起。

當銀簪被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他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加速。整張臉亦因為皮膚被磨爛的疼痛而顯得煞白。

“不能死……我絕不能就這樣死去……”

悄悄地用銀簪的尖角慢慢地挑斷繩索的纖維……

這個動作做的很慢。銀簪畢竟不是刀具,而且很生脆,稍一用力便有折斷的危險。所以江上雲慢慢地、一絲絲地摩擦繩索,繩索的某處一點點破裂開來。

一直到晚

上,再也沒人來看望他。許是中午時分他吼罵過嫂子,所以兄長連晚飯都幫他省了。

入夜,大雨傾盆,茅草柴房滴答滴答漏下雨水,澆得江上雲渾身濕透。

深冬季節本就寒冷,衣服一濕透,江上雲臉色發白,嘴唇漸紫,身子不停發起抖來。

然而,兄嫂卻再沒有過來看他,也許是打定了眼不見為淨的主意。

江上雲不停地挑破繩索纖維,一下又一下,手酸時停下稍作歇息,一歇息完再次拿起銀簪繼續挑。

就這麽一隻挑到深夜,隨著一聲轟隆雷鳴,繩索“嘣”地一聲在他奮力一掙之下終於斷裂。

斷裂的那一刻,江上雲渾身發軟,四肢發麻,整個人砰地一聲倒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但他心中卻顯得激動——“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就算是麵對絕境,隻要自己不放棄,也能逃出生天!”

“逃,必須得逃,不逃就是死!”

有了這個信念支撐,他咬牙爬起,靜靜聽著門外動靜,聽出沒異聲,便緩緩地將柴房門打開。然後冒著傾盆大雨,瘋狂衝向後院,一打開門閂,他蹌蹌踉踉踩著滿地泥漿向村外逃去。

所幸天降大雨,四下裏伸手不見五指,竟然沒有人注意到他。

江上雲頂風冒雨,三步一趔趄,摔得渾身是傷,但他一聲沒吭,咬著牙繼續前進。

村中犬吠聲陣陣響起,叫得江上雲心裏發慌,生怕身後有人追來再將他捕抓回去。

按照傳統,他的生辰八字一旦上報,便是改也改不了的,必須要獻祭給河神。

一旦再次被抓,他必死無疑!

走!必須走,就算死,也不能那麽死!

憑著一腔信念,江上雲孱弱的身體竟在冬季的暴風雨裏連走了十數裏路。

出了村莊,他也不知道哪個方向通往哪處,隻是盡量往小路走。

他知道,就算有人會追來,多半會走大路。兵者,詭道也,走小路沒錯。

小路崎嶇而蜿蜒,白天尚不好走,何況風雨交加的晚上?

江上雲一路狂奔,血氣上湧,慢慢的竟也不覺得冷了。隻是渾身摔得都是傷,哪兒都痛。

又行五裏,路過龍頭灣。

從前,他聽村人說出了這龍頭灣便是青陽縣地界了。

一想到青陽縣,江上雲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喜色。

驀然回頭,遠遠瞧著溪塘村的方向,江上雲握緊雙拳,心中發誓:“如此兄嫂,竟陷我死地,今日我不死,來日誓報之!”

行走之間,忽然地麵坍塌,他一失足便墜落下去。

隨著泥土滾入地下,他摸到一塊寬大木棺。不由心中一顫,踩在棺材上就想往上爬去。

時值天空閃電浮現,瞬間將大地照得煞白。

江上雲猛一回頭,借著閃電之光,他瞥見棺材破裂,一隻血淋淋的殘手竟兀自從裏麵爬了出來,已然抓住了他的腳……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