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45章 終卷 (六)

林晨初驀然回頭,他身後的黑色虛無竟是一縮再縮——不,從本質上講,是林晨初的身形驟然變大!

林晨初身形暴漲,待他停下來時,身後原本龐大的黑色虛無竟是與他同等大小,漸漸顯露出一個人形!

他揮了揮手,人形上所覆蓋的黑色物質瞬間消散,露出了一具完整的人形屍體。或許那不能說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植物人。那植物人是一個男姓,身穿獸皮,古銅色的皮膚,肌肉線條流暢,麵目栩栩如生,除了沒有神魂之外,連呼吸、體溫,都與常人一般無二,甚至更為健康。

這個男人手持幹戚,一斧子舉在胸前,一盾揚在頭頂,麵有狂然笑意,似乎死也十分暢然,僅僅是遠觀,那股無所畏懼的大無畏之道,便震得林晨初心潮澎湃,若是換成一個凡人在此,恐怕一個罩麵,便會被這大天道震得吐血身亡。

“是我拖累了你啊。”林晨初歎了口氣。當初他因為暴怒而毀滅整個鴻蒙界之時,除了神明能撐住片刻之外,其餘所有生靈皆是在一個罩麵之間被滅殺,隻有極少因為神明的緣故幸存了下來。

整個鴻蒙界之內,除了他,隻有刑天能在這股恐怖的滅世之火下安然無恙。伏羲千百遍推算,最終算到鴻蒙界的生機衍生在刑天身上,幾個神明避無可避,隻能用刑天的身體作為新鴻蒙界的框架,用騰挪之術將幾百萬塊鴻蒙界碎片騰挪到他身體裏,甚至撐住唯一靈脈新鴻蒙界的不周山,都是他的脊柱!

林晨初看向那個被自己破開的大洞,洞口開在刑天的肩頭,可很快便生出肉芽,迅速恢複了本就不大的傷患。林晨初感歎,刑天死後,肉體仍舊是無盡鴻蒙中最強大的,真不知他活著的時候是何等的恐怖。可即便再怎麽逆天,以一己之力撐起鴻蒙界的碎片也太過困難,所以共工和祝融才鎮守在他的脊柱處——也就是不周山。紫微和青龍更是呆在他的兩個眼睛的位置,將外界真實的鴻蒙世界的星空投影投給整個新鴻蒙界。

可以說,神明這麽做,就是在欺騙天道。天道雖然無所不在,可也並非無法控製,而如今這群神明就是在玩命的控製天道之,可他們也為此付出著慘痛的代價,所有神明舍棄神體,二十個次神真靈消散而亡,青龍和紫微逃過一劫但也要輪回轉世……一切的結束,還要等他輪回完,接回紫微和青龍,二十四神明歸位,鴻蒙界方能徹底恢複。

“若是把鴻蒙界的修士們拉到這裏,恐怕他們會徹底瘋掉的吧。任誰都覺得自己站得夠高,看的夠遠,可即便把自己當做了那天外的天,歸根結底,他們也不過是活在別人肚子裏罷了。不管活的多麽高貴,終究還是要有一顆謙虛如蛔蟲的心啊……”

林晨初又揮了揮手,身體再次被黑霧遮起,這個曾經強大無比的神明在黑霧裏仍然笑著,仿佛終有一天能夠蘇醒。

……

破碎的大鴻蒙界十分危險,破碎的虛空,突發而至的火雨,致命的毒氣,隕落的星辰,破碎的大陸……但對於一切生靈而言,最為致命的,還是這裏極為恐怖的溫度。

很難想象,當初四季分明靈氣如雨的鴻蒙界,會變成一片寸草不生的火地,地表溫度足以瞬間將石頭融化,除了一些極其珍貴的礦石之外,幾乎滿地都是岩漿,而造成這恐怖溫度的罪魁禍首剛剛補上了自己的神格,正一臉無辜的走在岩漿之上。

問他為什麽一臉無辜?賣萌吧?不知道。

林晨初感歎著,他現在雖然已經在逐漸恢複著屬於朱雀的記憶,但是遺憾的是,要等到完全恢複還得萬年以後。而即便是他恢複了神格,也遠不及上古巔峰時期,僅僅是感受如今滅世之火的餘威,便讓林晨初心驚,細細感受那股澎湃的道義,更是受益匪淺。當年的自己,那真的是一動怒而萬裏屠,改明他的qq簽名都可以改成:“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吾敢笑天子之怒是個屁。士子之怒純屬放屁。(唐雎就是個流氓)”

他在空中看似閑庭信步的走著,可速度卻已經達到了光速,縮地成寸,一步萬裏,但即便是這樣恐怖的速度,他仍是走了七八年才到達“時間之河”。這若是在新鴻蒙界,林晨初這樣的速度這樣的時間,足以在無數小世界裏溜達三四遍,而這還不過是廢墟鴻蒙界的冰山一角,足以見其地域之大!

因為時間差不同,林晨初這邊趕路趕了七八年,而事實上鍾磐寂那裏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他便在這天賜的修煉時間裏,感悟了一下在新鴻蒙界觀看小世界生息時,偶得的靈感,在因果之道和平衡之道上,又小小的進了一步。

時間之河實際上是一條完全由破碎靈脈組成的天然聚靈陣,由於有著混沌之水這樣天然的龐大靈力源,時間之河可以說是異常的穩固,經過這麽多年的自我完善,就連將它製造出來的鴻鈞都要時常來這裏參悟時間之道。

而當初被林晨初孕養在泥丸宮的六界神樹,早已被玄武救下移種在時間之河,現如今算是整個廢墟鴻蒙界唯一的生靈。

林晨初縱身跳下了混沌之水,很快,便找到了延伸至時間之河的那根六界神樹的樹根,心隨意動,下一秒,他便出現在了十年前的人間界。

“現在應該距離我轉世還有一段時間,先找到林城再說。”他說著,身形一閃,下一秒就踏上了天門派的土地之內。以他的修為,隻要不想讓別人看見,他們就根本發現不了,於是他便悄悄化作一粒灰塵,跟隨在了林城身邊,看著他由一個半大少年成為天門派上一任掌門的親傳弟子。

林晨初一直在修煉,偶爾才會透出神識看一兩眼林城。不得不說,不跟鍾磐寂林晨初這樣的妖孽比,林城的天賦還是非常不錯的,但比他的天賦更加強的是他的手段,一個天賦處處被自己師兄宋逸塵壓一頭的二師弟,愣是讓全天門派除了他師兄之外的所有人都喜歡他!他生平隻有兩大願望,一是度過天劫成為仙人,二是娶隔壁岐山派的火仙子季輕羅。

這個時候的林城心思還很單純,這個時候的宋逸塵還不算壞。林晨初推算了一番,大概也就是自己出現的那一年,林城為了娶季輕羅,將會在鬥法中使陰招暗害宋逸塵,使他名譽掃地修為盡毀,而憑借著他極好的人緣,最關鍵的證人也成了他的幫凶。雖然後來宋逸塵輾轉修回了先前的境界,但卻是以透支生命作為代價,從此失去俊美的外貌變成了一個半大老頭子。不得不說,林城這小子確實夠狠,但也不夠狠,他在最開始沒真的把宋逸塵殺了,到了後來反而成了禍害。

現在,林晨初咬著嘴唇,糾結的看著眼前的這碗茶。這是林城和宋逸塵之間的一個轉折點,他在人間界待了十多年,這是唯一一次獻出原型,目的就是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改變曆史。這時門外傳來青年男女的聲音:“火仙子師姐,我……我想要和你結成道侶。”

女子輕快的笑聲傳了出來,任誰都能聽出來她此時很開心。隻是她下一秒卻說道:“我可不想嫁一個無名之輩。”

季輕羅在當時算得上是年輕一輩的第一人!天資絕高,容貌又好,林城雖然天賦也不錯,但跟她相比還要差上一大截。

門吱嘎一聲推開了,林晨初瞬間又化作一粒塵土落在地上,林城一言不發的的走了進來。他默默的走到了宋逸塵的床前,他與宋逸塵雖然同為掌門的弟子,但性質卻是完全不同,他深受師父喜愛,但師父卻並不看好他當上掌門,反倒是平日裏玩世不恭的宋逸塵在修煉上天賦之高,讓師父甚是欣賞。

欣賞與喜愛的抉擇,自古就是無比傷人的。師父顯然更加以門派為重,他意在定宋逸塵為掌門,否則也就不會有這場鬥法。所有人都深知,他林城絕對不是宋逸塵的對手。

林城呆愣愣的看著宋逸塵的茶碗,眼裏是躊躇不定,額頭是層層冷汗。他猶豫著從懷裏掏出那包藥,那是一次探寶時尋到的毒藥,他從沒用過,也以為今生都不會使用,可是直到上個月他得知這場武鬥會,這包藥就在他的懷裏呆了整整一個月!

這藥是魔門毒藥,效果極為特殊,隻要服下催動靈力時便會發作,假如他半月之前下了這個藥,沒有人會懷疑到他的頭上。可現在下,未免太晚了點,很容易就會被懷疑到他的頭上,可是他別無所選,他不下藥,掌門之位就絕不會落到他手!

他緩緩將藥粉包展開,裏麵的粉末呈褐色,有著淡淡的茶香,仿佛是一份上好的茶粉。他呼吸逐漸加重,可每次吐氣時卻又格外輕微,生怕將藥粉垂散一絲一毫。藥粉慢慢的靠近查完呢,卻始終不舍得落下去,林城的手指猶如過電般的抖動著,藥粉被輕微的顛起顛落,那油紙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壓塌!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林城像是受了驚的鳥一般,手指又一哆嗦,藥粉瞬間落入茶碗之中,很快融成了一碗香茶。大門被打開,林城連忙轉過身去道了句:“師兄。”

“啊啊啊……師弟啊,渴死我了,有水麽?”

“啊?”林城愣了愣,卻見宋逸塵飛奔到桌前,邊端起茶碗邊道:“跟那個李二狗論道來著,這鳥人滿嘴的之乎者也咿唔啊呀,可聽得我頭都大了!”

林城眼見他就要將那茶碗送到嘴邊,忽然忍不住叫了聲:“別喝!”

宋逸塵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他,林城這才察覺自己做了什麽,支支吾吾道:“冷茶壞肚子,師兄下午還要跟我比法,別因為這個……”

宋逸塵哈哈大笑,一仰頭將碗裏的水喝了個精光:“辟穀都辟了六十多年了,冷茶壞也壞不到我的肚子上,師弟你就放心吧,下午我一定漂亮的把你打敗!”

他砸吧了下嘴,把那茶碗放下,驚奇道:“咦,這茶的味道……”

林城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茶的味道好香啊!師弟你在哪裏買的?”

林城隻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他千算萬算,漏算了他與宋逸塵二人同住,茶水糕點向來都是他置辦,要是有人懷疑到他頭上,必定是要遭殃的!好在仙藥房的李二狗……不,是李而苟跟他是生死之交,求一求他,說不定他能幫自己一把!

宋逸塵喝了茶水,覺得渾身舒暢,拍著林城的肩膀道:“師弟,今日若是我贏了,我就送你個禮物,你贏了,你送我一個禮物如何?”

林城渾渾噩噩的點著頭,也沒聽他說什麽。直到兩人出了屋子,地上才忽然站起一個絕美青年,林晨初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幸虧我手快……”

因為林晨初的介入,林城在下午的鬥法之中敗得一敗塗地。

他茫然的站在演武場上,絲毫無法理解為何宋逸塵喝了毒藥依舊能夠輕鬆打敗自己。難道毒藥是假的?不知為何,他仿佛卸下了巨大的擔子,渾身驟然一輕,一下午的忐忑瞬間煙消雲散,他竟是忍不住露出了絲釋然的微笑。

掌門皺眉道:“林城,從一開始你便魂不附體,方才與你師兄比鬥也心不在焉。修行本就逆天而行,凡是應當全力以赴,怎可三心二意。”

林城連忙低頭認錯:“徒兒受教。”

掌門終於露出了微笑,看向宋逸塵:“逸塵,今日比鬥,你略勝你師弟一籌,我今日便把掌門手印傳授給你,希望天門派能夠在你手上發揚光大。”

宋逸塵滴溜溜的蹭到了林城旁邊,低聲道:“師弟,還記得我說什麽來著麽?”

林城一愣。

宋逸塵已經高聲道:“師父,當掌門者應如師弟般穩重溫和,弟子性子懶散,恐不能受此大任。”

掌門怒道:“豎子!掌門之任可是說推就推的!”

宋逸塵一臉無賴:“師父,強扭的瓜不甜,我天資愚鈍,這一副心思可都撲在修道上,自己都還管不過來,怎麽管理天門派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師弟心思細密又天賦過人,百年之內絕對可以飛升成仙,他隨便拖上一兩年,就能把天門派管理好了。”

他眼珠一轉,又笑道:“若是師父還不同意,硬是要將掌門手印傳給我也無妨,我專心閉關,把掌門之位禪讓給師弟,等什麽時候師弟把天門派經營成修真界一流的大門派了,我再忽然出關,把這天門派要回來,當幾天這天下第一掌門人也不錯!”

這回掌門都氣笑了:“胡鬧!好你個宋逸塵,拐彎抹角的說著看不上天門派是個二流門派。算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求。林城,你可願做這天門派的掌門?”

林城已經震驚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宋逸塵在一旁偷偷低聲道:“快答應啊師弟,我可是知道,你要拿這掌門之位去追求火仙子呢。”

林城眼圈忽然一紅,愧疚如山崩般湧了出來,他看著掌門,搖頭道:“師父,我自覺不配接手掌門之位,願出世曆練三年,回來再做打算!”

老掌門也沒想到林城會這麽說,他看著林城一副要哭的表情,沒來由的心中一軟(林城不留胡子就是個娃娃臉),苦笑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老子辛辛苦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想要專心養老的……算了算了,隨你們了,反正我也沒把握渡天劫,便再讓出三年時光也無妨。”

回去的路上,林城問宋逸塵:“師兄,你為何不願接手這天門派?我本以為你很想要坐上掌門之位……”

宋逸塵哈哈大笑的拍著林城的肩膀道:“想啊,怎麽不想!可是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很清楚的,師父帶我如同父親,可他的親兒子是這天門派,我哪能禍禍父親的親兒子啊!”

林城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宋逸塵是出了名的心高氣傲難以接近,但那卻是對待外人,但凡是讓他認可的,他都視之如手足。這麽想著,他不由得更加愧疚了,同時,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師兄,那杯冷茶……你可曾覺得有哪裏不舒服?”

宋逸塵聽他這麽一問,臉色變了變:“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是有點不對勁……”他忽然慘叫一聲:“啊,肚子好疼!”

林城大驚,那藥粉的藥效是讓人手腳酸軟,怎麽會肚子疼!難道是時間放的太久了,生出了異變?

此時宋逸塵已經臉色蒼白的蹲在地上,拽著林城的手艱難道:“師弟,救我救我!”

林城慌了:“我,我該怎麽救?”

“送我……去茅房!!”他淚流滿麵道:“這是什麽泡的茶啊,辟穀了還能拉肚子!”

遠在落雪峰低頭觀望下方的林晨初露出一抹冷笑:“香精,簡稱食品添加劑,沒長天-朝人的胃還敢嚐試這類飲食,活該你拉肚子。”

宋逸塵本性並不壞,甚至有一顆赤子之心,隻是越是簡單的人,受了傷之後越是容易墮入邪魔外道,他便是如此。因果循環,他還是坐上了大長老之位,但這一次他並沒有拋棄自己的名字,也沒有舍棄自己的那顆赤子之心,同樣,換回了一個找回了道德底線的林城。一杯食品添加劑,換兩個堂堂正正的人,這肚子拉的也算值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城獨自一人離開天門派曆練,碰到季輕羅之後,再一次追求她,絲毫不知道自己差點闖了大禍的季輕羅仍是小孩子心性,故意逗弄這個小師弟,拉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往深山老林裏跑。季輕羅修為絕高,通常都是林城被她玩的一臉灰頭土臉,可這傻子仍然食之如飴,這一對閃的林晨初一雙鈦合金狗眼都快瞎了,他也越加思念起鍾磐寂來。

“小晨,小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