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星夜
要分幾次手，才能真正分手？要說幾次再見，才能真正再也不見？
夜風微涼，今夜沒有月亮，卻有滿天的繁星。台風過後空氣質量特別好，天空十分明澈，那些星星一閃一閃的，仿佛有某種規律，可能是一首古老的歌吧？天幕下的人間燈火都沒能奪去它們的光輝。
若薇從小在城市長大，向來以為星星都是釘在藍色絲絨上的水鑽，亮晶晶，卻是固定的。還是樂山告訴她，星星是會眨眼睛的，它們會向你發出信號。
若薇仰頭看著星空，樂山看著她。她有一縷長發散落下來，飄在耳畔，讓人有幫她理順的衝動。她仍然用之前用慣的香水，橙花的清香中帶著柑橘的清苦。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就會有許多默契，雖然若薇一句話也沒說，單單隻是這個仰頭的動作，他也明白她的意思，他曾經告訴她滿天的星星都在向她發信號，是什麽信號呢？
“你看，它們是明-暗-明-暗，重重複複，對應過來就是0和1，你知道吧，在二進製裏，0和1可以表達所有的意思。”
文科生若薇表示自己不懂。
樂山輕輕攬過她：“你不懂不要緊，我翻譯給你聽，它們在唱一首好聽的歌，三個字……”
三個字，適用於情侶間的三個字。他幾乎要說出口了，但是若薇別過頭去，她是個倔強驕傲的人，那時候她還很年輕，她自以為不落窠臼，不要聽這些陳詞濫調。
等到她想要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對著這難得的城市裏也會眨眼睛的星星，她不是不遺憾的。
旋轉木馬上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為什麽，卻仍然緩緩旋轉著，轉過來一匹白的馬，接著是一匹紅的馬，一匹黃的馬……它們在原地旋轉，他們不同，他們不得不走動。
還是樂山先開口：“本來，這件事，應該我自己對你說，但是，我怕你誤會，更怕引起你的逆反心理，所以，我找了林素幫忙。”
“我猜得到。”若薇很早就開始懷疑了，林素確實不善作偽，除了壓抑她自己的感情，在別的方麵，她都像清水一樣，幾乎是一眼看到底。
樂山覺得奇怪，你都猜到了，還吃這無名飛醋？
若薇笑起來。這條路鋪了鵝卵石，所謂的“養生路”，具有足底按摩功能。但她穿著高跟鞋根本走不了，往前看，還有一大截，退回去，也有一截，但終歸是退回去比較省力。
她說：“我們換條路吧？”
退回起點，隻有一條是平路，直通向車道，她來時走的就是這條路。
“生活處處都是哲理，連一條路都要給我啟發，告訴我，正確的路隻有一條。”若薇感歎。
樂山無言以對。
他們走到小山坡上的涼亭。
“我很妒忌林素，真的，我很妒忌她。”
樂山更覺得奇怪：“可是，你剛才說了，你已經猜到真相了。”
“是啊，我猜得到。但是我看著她，總覺得如果五年前如果你遇見的是她，你就會喜歡她……”
樂山製止她繼續說下去：“若薇，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他看著她，帶著哀求的神色，縱然現在分手，也不必一筆抹煞以往的情義。他並不隻是一個好色的中年男人，她也不是一個不自律的年輕女人，他們真正相愛過，不是一時的衝動，更不是苟且。
但是，若薇仍然說下去：“她年輕，漂亮，和我一樣，沒有戀愛經驗……”
樂山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若薇！你……”
她怎麽能這樣抹黑自己？這樣抹黑他們的感情？！如果她說，“我沒有林素那樣的好運氣，偏偏遇見你這個人渣”他是可以接受的，他唯獨不能接受她對過去全盤否定。
樂山來之前就想好了，他隻打算遠遠看她一眼。她過得好不好，其實已經與他無關，不是每個前男友都會關心前女友的現狀，彼此劃清界限才是正確的做法。隻是，偏偏那麽湊巧，她的現任緋聞男友，居然和他長得有點像？
分手之後，他常常想起若薇，在出差時，在開會的間隙，在浴室裏獨處時，尤為強烈。那一天，他看到台風預報，就“順手”關心了一下若薇——說是偷窺也不為過吧。結果順藤摸瓜，查到了任思凱，看到他的照片，樂山愣住了，心裏隱隱作痛。
偏偏這個人還有問題，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插手。
今天，聽了若薇這一番話，他才知道，這段不正常的感情對她造成了多深的傷害。她看不起自己，貶低自己，覺得自己除了……一無是處。
他想抱住她，告訴她，她是唯一的那個人，但是，他不能這麽做。
“若薇，兩個月前，我有了一個女兒。”
若薇抬頭看他，好像應該恭喜他，但是她沒有說，幾個月前，她就知道這個胎兒的存在，隻是不知道是個女兒。
“我很愛我的女兒，晚上，她和我睡，我給她換尿布、衝奶粉，我這才知道小嬰兒每隔三小時就得吃一次，月嫂講，這還是好的，有一些一小時就得伺候一次。她睡著的時候，特別可愛，會無意識的笑——她現在還不會笑，卻會在睡夢中悄悄練習。原來每個人小時候都是這樣努力長大的。”
這些內容對若薇來說十分陌生，剛開始她不願意聽樂山說起他的女兒，這孩子證明了，她無非是個……工具。但是樂山講得動情，她就沒有打斷。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她有人愛有人疼，一生順利，平安喜樂。你明白嗎？”
若薇點點頭，人同此心，她的爸爸同樣是這樣想的。
“有了女兒之後，我有了不同的想法，我要認真和你說一句對不起。”
他說過許多次“對不起”，這一次的份量最重。人家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他疼女兒疼到心坎裏，隻願意把一切最好的給她，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若薇呢，若薇是他這輩子的情人，他該如何對她？
一滴眼淚悄悄在若薇長長的睫毛處凝聚，終於緩緩落下來。樂山的話再次擊中她的傷口。
“我知道，我不夠資格和你講這句話，但是我仍然要講，若薇，你要好好的，找一個真正疼愛你的人。”他給不了的，希望有一個人可以給她。
若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想要怒斥他，又想哭泣，還有點想笑，最終，她非常平靜的說：“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的。”
那亮晶晶的摩天輪轉動著，把一格一格的陰影投下來。若薇覺得非常疲憊，這一刻，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