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秘密
陸景林看到這個視頻特別感慨。他一直知道王逸的夢想，王逸心中有一個瑰麗的世界，他想用影像把它呈現出來。
他有許多想法，想和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談談。
他想把彼岸的世界帶入此生此世，把夢想照進現實。
有一次，他喝多了，曾經說過：“這對我真的特別重要，特別重要。如果有一個人看懂了，引起了那一絲共鳴，我就跨越了空間。如果很幸運地，若幹年後，還有人看到，還能感動，那我就超越了時間。”
某種意義上，他追求的是不朽。
可是，人生速朽。
陸景林借著喝茶掩飾他已經紅了的雙眼，他有點沮喪，人啊，還真是沒一個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所以，求不得是人生一大苦。
視頻播完之後，老爺子說：“這就是神秘禮物吧？王逸這小子不錯，要我說，他以前想做這個也是可以的，你們……”他及時刹車，“不說這些了，不過，我還以為會是你們的好事呢。”
他慈祥的看著淑敏。
王阿姨嘴角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一顆心如同在沸油中煎熬，一邊是老父，一邊是獨子，她實在難以支撐。
昨晚，王叔叔沒有回自己宿舍，和老妻談了大半夜，回想起當年的事情，恍然大悟，大半輩子都過去了。
老妻是怎麽變成如今這樣的呢？當年她也是一個響快、熱情的大姑娘，像春天新綠的桑葉一樣刮脆。紮著長長的麻花辮，折兩折，用紅線綁住，還能垂到肩頭。
“第一次見麵，我那二十塊錢都是借的。”
“知道，介紹人都說了，你從小沒了父親，十幾歲就頂門戶，心靈手巧，什麽東西都一學就會。”
王叔叔當年是個模樣周正、笑容樸實的小夥子，王阿姨一看就滿意。
“還記得我給你買的那塊紅紗巾嗎？”
王阿姨翻個身，故作不屑：“一塊錢的東西，你還好意思提？”
王叔叔無奈地笑了，老妻就是嘴硬，他把她扳過來：“王逸前幾天告訴我，他看見你從箱子裏翻出來，還拍了照片給我。”
王阿姨覺得奇怪，自己年紀這麽大了，居然還會覺得不好意思，這塊紗巾她一直藏著，後來和老伴關係惡化，她就塞在箱底，當作她心底的秘密。是什麽時候被兒子看到的？一想到王逸，百感交集，她終於痛哭起來，不同於她平時呼天搶地、動輒拍著大腿哭叫的哭法，她這一次隻是哽咽著流淚。
王叔叔輕輕拍她的背：“別哭了，醫生說了，這病的治愈率不低，先支持治療，等指標穩定下來，如果配到骨髓，當然好，馬上就解決問題了。配不到，還可以化療。我們兩個老東西也要好好保重身體，萬一不行，還可以做直係半相合，你想想，這麽多條路，總有一條走得通。王逸是個好孩子，心善，你天天參加那些仁波切的大師進修班，也知道善有善報。”
王阿姨想一想，自己做生意雖然手段厲害，但是也捐了不少錢，今年又請到了歸元寺的頭香——頭一柱當然不可能，但是也算得上是頭一批，信心大增。
王叔叔見她心情好轉，再一次懇求：“這次的事情之後，你要少管王逸的事。他都快三十歲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抱負。他想做什麽事，他要喜歡誰，都隨他去，我也想明白了，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開心麽？”
王阿姨頭一抬，王叔叔反應敏捷，立即把她按住，讓她仍然靠在自己肩上：“你聽我一句吧。”
呆了半晌，王阿姨小聲說：“萬一他要娶那個女人……”
“你真傻，兒子病成這樣，不管誰願意嫁他那都是真愛。你也別哭，這都是一時的，總會好起來。”
王叔叔一看老妻的表情，知道要糟，立即分散注意力：“爸，您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跟以前可不一樣了，都光喜歡戀愛，不願意結婚呢。”
淑敏也說：“是呀，我還想多做幾年公主呢，嘿嘿。聽說王逸談了好幾次，我這太虧了，你說是不是？”
老爺子分辨出來，這是一道送命題，連忙嚴肅的說：“是嗎？我反正隻見過你一個。”
他眨眨眼睛，淑敏也眨眨眼睛，一老一小，笑得得意洋洋。
接下來，幾個重要人物上台講話，分別從不同角度回顧了老爺子曲折而輝煌的人生，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曆盡磨難，先苦後甜”。他的曆史就是一部苦孩子的成長史，中間經曆了抗日、內戰、新中國成立、改革開放等所有重大事件，逃過難、挨過餓、挨過批鬥，作為現代史的親曆者，老人深深的皺紋裏，刻著他的悲歡離合，也刻著時光的秘密。
最後老爺子一聲令下：“我沒有什麽好說的，八十歲了，孩子們都孝順，今天大家能來我特別高興，大家吃好喝好。我先幹為敬。”
宴會正式開席。
林素一大早就來看王逸，她在路上買了一束粉色康乃馨，插在礦泉水瓶子裏，立即為病房增添了生氣。
王逸靜靜看著她麻利的插好花，退幾步，欣賞一下，又調一調角度，再滿意的點點頭。他微笑起來，林素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活得比誰都起勁。北漂那會兒，那麽辛苦，也隻有她始終是快樂的。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高興？”王逸忍不住問。
“嗯？你不覺得高興一點比較好嗎？我媽說，高興會帶來好運氣。”
王逸失笑：“原來是迷信，我以為有什麽高大上的理由。”
“好運氣會傳染，來，我傳一點給你。”林素煞有介事地做一個傳送內功的動作，王逸哈哈大笑，他們讀高中時，動不動戲精附體，就會搞內功療傷這一套。
等他笑完了，林素問他：“接收到了我的好運氣沒有？”
“接到了接到了，都快打通任督二脈了。”
“那就要好好治病，快點好，你的夢想還沒實現呢。”
夢想嗎？夢想好像真的隻是在夢裏想想，年初計劃，月度盤點，半年總結，全年總結，評先評優；再開始下一輪計劃……如此循環往複。每天朝九晚五，批示文件、上台講話，組織活動，偶爾加班出差，時間，好過得很。
好像一轉眼，一輩子都能過去。
王逸笑而不語。
“記得高二那年的晚會嗎？你朗誦了《老人與海》的片段，我們幾個舉著大紙牌幫你做背景。”
林素負責舉的是浪花，一個男同學負責舉大鯊魚，陸景林負責舉大馬林魚。
這個深沉的節目，硬是被他們搞成了搞笑版，在搞笑中有肅穆，在命運的沉重麵前，又有不屈的鬥誌，居然高票當選最受歡迎的節目。
王逸舉手擋住臉：“別，說起當年，我就要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