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Linda

Linda的肚子已經很有規模了,她整個人圓潤了不少,眉目祥和,有種母性的光輝。

林素買了許多嬰兒用品,鵝黃和粉藍的連體衣、爬爬服,最可愛的是那些小襪子、小手套,才一點點大,卻做得一絲不苟,簡直不像真的,難以想象,多小的腳和手才能穿進去,讓人不由自主的動作都輕柔起來,生怕拿重了。

Linda笑著說:“多謝多謝,素素姐姐真會買東西,件件都這麽好看,就是太費錢,都是牌子貨,我們那裏說,會打扮的打扮十七八,不會打扮的打扮奶娃娃。”

林素說:“得了得了,你都是老板娘了,不用這麽節儉吧。”

Linda家是複式洋房,中式裝修,偌大的客廳裏,清一色的木器,牆上掛著字畫,林素雖然不識貨,但也知道價值不菲。這房子朝向好,陽光透過落地玻璃門照進來,分外敞亮。陽台上的花花草草長得茂盛,Linda家活脫脫就是中產階級樣板。

保姆端來**枸杞茶和一碟藍莓曲奇,又靜靜退下。林素歡呼一聲,立刻毫不客氣的吃起來。Linda笑著看她,一臉慈祥,林素一眼瞥見,差點沒噎著:“喂喂喂,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不帶你這樣占人便宜的。”

Linda被她逗樂了:“林素,你可要常常來看我,知道你忙,但是我現在真的太無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不來,我一天也說不了十句話。”

“你們家的黃先生呢?他跑哪兒去了?”Linda一直稱自己的老公為黃先生,雖然她不大喜歡說私事,但工作之餘閑聊,難免會說到,尤其是長途出差,人在半空中,手機不能開,飛機上那本雜誌翻爛了也花不掉十分鍾。旅途漫漫,不說點八卦,還真打發不了時間。所以,日子久了,林素慢慢也知道她家裏那位黃先生,喜歡音樂,喜歡足球,經常去看恒大現場,說來也奇怪,林素從來沒見過這個神秘的黃先生,甚至連他的大名都不知道。這念頭在林素心裏一閃而過。

“忙著公司的事情,一天到晚出差,說是要新三板上市,一會兒律師事務所,一會兒會計事務所,又是什麽券商,我又不懂這些,也幫不上忙。”

“哇哦!要上市了,那就是億萬富豪了。”

Linda和她老公黃先生是大學校友,從大學談起,畢業後又三年,足足七年才修成正果。Linda的老公一直忙著創業,做過青年旅館、西餐廳,開發過旅遊項目,但好像都不大成功,前麵幾年全靠Linda撐著。

大前年,李安憑著《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封神,成為華人的驕傲,網上各種八卦,說李安的妻子養他六年,十分不容易,是個了不起的女人雲雲。

Linda卻向林素說:“要說不容易,李安更加不容易,被妻子養活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咱們的文化,對男性更加苛刻,要求更高,一句吃軟飯,就能消磨多少英雄氣。李安能堅持下來,不改初心,不墮誌氣,這可真真不容易。”

林素猜測,他們的婚姻也曾經遇到挑戰,還好現在成功了。黃先生現在做的是遊戲,從大型策略遊戲到小白腦殘遊戲,都有涉獵。林素玩過他家的消除類遊戲,全都設計成糖果、曲奇、果凍、蛋糕、巧克力等,效果十分逼真,簡直要冒出甜香味來,尤其是果凍,落下來之後還輕輕顫動,十分Q彈,讓人流口水。這遊戲又萌又新奇,林素當時就覺得要火。

Linda笑了,有點掩飾不住的得意:“什麽億萬富翁,八字還沒一撇呢。我現在產檢都是自己去,上個月做四維彩超,能看到寶寶的樣子,當時那個激動啊,馬上打電話給他,結果一直無人接聽。後來他回電話,說是在開重要的輔導會,問我有什麽事,我又沒興致說了。唉!”說到這裏,她的表情又轉為低落。

“哦,這是悔教夫婿覓封侯了。”林素逗她。

“說真的,有時候會覺得,如果我倆都做個普通上班族,朝九晚五,一起出門,一起回家做飯,吃完飯散散步,一起去產檢,一起做胎教……說不定會更好。”

“每個女人,都希望她生命中有兩個男人:許仙和法海。法海是用盡千方百計博他偶一歡心的金漆神像,生世候他稍假詞色,仰之彌高;許仙是依依挽手,細細畫眉的美少年,給你講最好聽的話語來熨帖心靈……”林素一字一句念給她聽,這可是Linda當初最喜歡的小說呢。

Linda大笑起來:“知道了知道了!我隻是說說而已。”

林素訓斥她:“朝九晚五!你想得倒美!才幾個月沒上班就忘記了?我們多少次通宵改方案?多少次客戶一句話就飛車趕去加班?多少次背黑鍋有理說不出?”

“好好好,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怎麽這麽大火氣呀?是不是又受了謝太太的氣?哎呀,你別打我,我如今可是兩個人。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不過我始終覺得奇怪,為什麽謝太太這麽針對你?”

林素也覺得冤枉,她自問很有分寸,對謝先生簡直畢恭畢敬,從來也不曾僭越,平時連句玩笑話都沒有,怎麽就惹了老板娘的嫌?謝太太前前後後給她介紹了三個對象,個個都……怎麽說,簡直一言難盡。

科長後麵是一個土豪,豪氣幹雲,穿愛馬仕如同穿地攤貨,無賴身材過於膨脹,穿上也的確像地攤貨。

土豪聲稱自己最敬佩文化人,問林素看過莎士比亞全集沒有?林素十分羞愧,萬萬沒想到,大學畢業之後,還會被人如此拷問,很有中學時老師搞突然襲擊沒有複習而要隨堂考試的惶恐,隻得低聲認錯,說自己當初沒好好讀書,莎士比亞隻看過一個《仲夏夜之夢》和若幹選段。

土豪十分疑惑,言語中懷疑她是不是正規大學的,林素哭笑不得,暗想,以後相親還得隨身攜帶大學畢業證啊。土豪又反複盤問她談過幾個男朋友,林素也忍不住諷刺他,叫他去女德班定製一個女朋友,成功指數會大大升高。沒想到土豪卻恍然大悟,果然去女德班找了一個,一個月就結了婚,十分滿意,還打電話要請林素吃謝媒酒,他哈哈大笑著在電話裏說“說起來,你也算是我的媒人,哈哈哈哈哈哈……”那豪邁的笑聲餘音繞梁,林素懷疑人生懷疑了足足三天。

再接下來,是一個銀行中層,三十出頭,相貌堂堂,也算得上是精英。精英講究效率,坐下來,點了杯檸檬水,就擺明車馬——自己性格好、學曆好、能力強,無奈出身貧苦,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鳳凰男,需要找有家底的女士做配偶。

林素馬上坦誠相告,自己從小玩的是泥巴而非樂高,至今在廣州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恐怕不符合要求。

“林小姐,我對你本人是百分之百滿意,真可惜,咱們有緣無份,以後,希望能做朋友。”精英離去時,**氣回腸的來了這麽一句,林素抑製住工作多年練就的商務禮節本能,沒有握他伸出來的手,她左手緊緊拉住自己的右手,唯恐不小心被他碰一碰,十分懇切的對精英說:“吳先生,咱們還是別做朋友了。”

經此一役,林素也回過味來,謝太太如此做作,無非是想讓她明白,她就是這個段位,別癡心妄想了。

“Linda,說起來我真是頭痛,謝太太居然親自到我辦公室來問我,為啥對她介紹的人不滿意。我隻好承認,是自己配不上。她還勸我不要妄自菲薄……唉,不是我說,老謝也該管管他這個年輕的老婆了。”

Linda聽得眉飛色舞,兩眼放光:“哎呀,居然有這樣精彩的劇情!難怪有錢人要娶年輕的老婆,這樣鬧騰不就返老還童了嗎!不過,你也是懷璧其罪,誰叫你又漂亮又單身?”

林素苦笑:“Linda你說句公道話,在咱們公司論漂亮數到十也數不到我呀。”

Linda哈哈大笑:“我要用謝太太那句話勸你了,你別妄自菲薄!”

她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細細一想,又皺起了眉頭:“林素,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你別大意。”

林素不以為然:“這種事本來就是捕風捉影,不理她也就完了。要理起來,還說不定會吹出什麽妖風呢。再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管他們嚼什麽舌根。”

Linda還想說什麽,但看到林素泰然的樣子,也就丟開了。

林素告訴她,July終於升,Michael辭職自己開了公司,Lisa結了婚,對象不是她原來那個男朋友……

Linda聽得津津有味,又把自己往日知道的消息拿出來分析、印證,十分有興致。八卦,果然是女人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啊!林素趁機告訴她,young由於產品線收縮,可能要成為曆史了。

Linda輕輕哦了一聲,有片刻的失神,那是她輝煌時代的戰果,那時,她是項目總監,她帶著林素他們幾個跑市場、做調研,分析數據,參考了幾十個國外同類產品,光是logo都設計了上百個,千錘百煉才做出來的品牌,靠著這個,她和林素都得以順利升職,在後麵的投標書上,也總會自豪的寫一筆——young品牌形象主創人,如今,卻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