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艾米的野心
艾米是個很聰明很有上進心的女孩，但上進過頭，遠超過能力，就有點不大穩重了。她和謝太太走得很近。謝太太自詡有民國名媛遺風，喜歡開派對，她的別墅裝修都是會所風，燈光幽暗，客廳裏一座玲瓏小假山，水從山頂蜿蜒流下，又被竹水車引向高處，周而複始。
林素受邀去過一次，很沒意思，無非是談談最流行的口紅色號，最紅的影視明星，最時尚的穿搭，然後大家一起稱頌謝太太的時尚見解。謝太太確實在這方麵下過若幹年功夫，當仁不讓的接受讚美。林素對時尚一竅不通，她隻知道大方整潔舒適就是最好的，坐在那裏，一句話都插不上，顯得格格不入。
謝太太用小勺子輕輕攪動咖啡：“林總監跟我們這些俗人不同，不喜歡這些微末小道。”她抿嘴一笑，向左右護法投去一個眼風。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林總監就是與眾不同。”“可不是，陽春白雪啊，這是。”
哇靠！一句話就挖了好大一個坑！儼然把林素樹為大家的對立麵了。
這話林素可不敢當，她忙說：“謝太太開玩笑了，我毫無時尚細胞，大家都說得那麽專業，我隻有洗耳恭聽的份兒。”
謝太太表示願意挽救她：“化妝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其實很有講究，不過熟能生巧，也沒有那麽難，你要是不嫌棄，今天我幫你化個妝？”
林素隻當她是開玩笑，哪知道謝太太變魔術一般，捧出一個小箱子，拉開，足足三層，裏麵擺滿了各式刷子、筆、粉餅、眼影，以及林素不認識的種種工具。
林素看見這些玩意兒如同見了刑具，哪敢以身試法？急忙聲稱自己皮膚敏感，換季時更不能化妝。
還是艾米解的圍，她自告奮勇要體驗，謝太太也就放過了林素。艾米先洗臉卸妝，到底年輕，皮膚雪白緊致，五官也清秀。謝太太專心致誌為艾米化妝，因為之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衝突，林素一向對她有些看法，但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她認真的樣子很美。
十五分鍾，謝太太就化好了，確實化得挺好，大家猛一頓誇。
謝太太笑著說：“關鍵是人美，這化妝品也過得去，是法國……”
後來林素聽說，謝太太做美容美妝女性養生勵誌沙龍等等服務，高端品牌，生意做得不小。不過之後她就再無榮幸被邀請，倒是艾米、Alice幾個年輕女孩是謝太太座上常客，幾個男總監的夫人也常常出席。
艾米仗著與謝太太走得近，又恰逢林素被謝總修理，就開始放飛自我了，以前事事匯報請示，現在開始為領導考慮了——“咱們項目組各項工作已經走上正軌，不過是按部就班，大家有事沒事也不要總是打擾林總。”這是她的原話，佳文雖然老實卻不是笨人，所以有意無意把話漏給了林素，林素心裏清楚，也不打算立即出手，A市項目有細心的陳滄海盯著，出不了大亂子，大事她自會和陳滄海商量，小事也就由著艾米折騰。
這一天，艾米回廣州開例會。可名的月度例會製度可以說是名存實亡，大家都得聽甲方的，時間不自由，大事才會麵談，一般的事務發郵件或是打電話處理。但艾米不同，她每月必回公司。
林素聽到她先去了謝總辦公室，等了她十五分鍾，已經仁至義盡，就在工作群上報備一聲，出門拜訪客戶了。
她下午回來時，艾米正等著，她坐在集中辦公區的椅子上，跟幾個年輕員工談得正高興，艾米無疑是這夥人的中心，他們圍著她，她輕輕一笑，他們就賣力表演。林素覺得詫異，這裏不是辦公區麽？對於這類敢於放肆的人，她一向有點羨慕。
艾米妝容精致，穿一身紅色包身裙，雖然不透不露，但依然盡顯好身材。她一回頭看到林素了，但目光不停留，掃過去，又轉回來，落在一個年輕設計師臉上，她輕輕擺一擺頭發：“我認識的女孩子當然多了，不過也要看你喜歡什麽樣的。”
果不其然，那臉上還爆著青春痘的實習生瞬間神魂顛倒，隻差流口水了，期期艾艾，話也說不通順了，“像，像你這樣就好！”
林素走到離他們一米多遠的地方，艾米才笑著迎上來：“林總，我今天專門來匯報，卻不湊巧，你出去拜訪客戶了。”
“哦，我也想著今天是開例會的日子，早上看見你去了謝總辦公室，我等了十五分鍾，也不見你來，還以為你另有要事呢。”
林素刷卡進了辦公室，艾米跟進來，她被林素當眾不輕不重說了兩句，有點不悅，但很快就調整好。林素給她倒了杯水，請她坐下。
艾米的匯報特別簡潔：“科盛方麵十分滿意，月度考核又是A。”林素等了一會兒才確認沒有下文了。
她問了閱讀量、轉發量、日活數等幾個關鍵數據，艾米十分果決，沒有一絲猶疑，十分伶俐的報出了答案，要不是林素之前已經看過報告，真要被她唬住了。真是人才啊，做廣告就得有這樣睜眼說瞎話的本領。
林素也不說破，她轉了話題：“下個月的計劃，我還沒有收到。”
“哦，我讓佳文發給你的，她沒有發？我等會再發，科盛陳總也審過了，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當然好，可是論流程，你也該先知會我。雖然咱們公司對級別看得沒那麽嚴重，但越級匯報總是不好的，以後不要讓佳文向我匯報了。”
艾米神色有點尷尬，但一閃即逝，她笑起來：“是我疏忽了，也是這幾個月和科盛合作愉快，事事順利，就大意了。”
林素提醒她：“你不說我倒忘了，第一個月，你做的方案陳總不滿意，打你電話又不通，第二天仍然不通，算起來，都超過了24小時。最後還是我趕去A市解決的——就是謝總生日那天。”
她語氣平和，但話裏的意思可不平和，駐點人員失聯24小時算是重大故障。艾米卻一派雲淡風輕，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當月的考核你都給了A，難道過了幾個月要自打嘴巴翻舊賬？但她也得解釋一句：“那天本來打算趕回來參加生日會，哪知手機被偷了，害我不得不買了個6s，損失慘重，下次可不敢了！”
林素點頭：“服務響應和質量保證都是寫在合同裏的，確實不能大意，扣分還是其次，要是甲方認定你態度不好，以後合作起來就難了。”
艾米不以為意的一笑，頗有幾分自矜：“林總放心，我跟科盛方麵幾個人都很熟，我搞得定。對了，我上個月跟他們吃了餐飯，這次把報賬單也帶來了。”
林素看了一眼，兩千多，不算太離譜，也正好是林素能批的範圍。
“正常商務活動當然沒問題，但你之前沒跟我說過，我這個月的額度已經用完，隻能等下月了。”
如果艾米會做，就應該立即拿回賬單，重開一張發票，不過是損失17%的稅點罷了。但艾米顯然沒想到林素會拒絕，她皺眉：“請客吃飯本來就要看時機，八項規定一出，約甲方就十分難了，我總不能說各位賞光，等我問問總監再請你們吃飯吧！”
林素仍然不急不躁：“你說得對，八項規定現在執行得越來越嚴，上個月，巡視組就在A市，三月份科盛巨震，多個高管落馬，不知道會牽連多少人，巡視組仍然在查這件事。你要是提前跟我說，我斷不會同意你那時請客吃飯。”也要科盛的人吃得下好吧！
艾米愣住了，很顯然她要麽不知道，要麽是一時沒想到。
林素一直在想，如果她一時發暈聽了謝總的鬼話，真正得益的人是誰？A市項目經理艾米、B市項目經理邁克是最有可能的，邁克跟她幾年，人品、能力各方麵都不錯，很快就能升，沒必要如此急切；而艾米入職不到半年，根基太淺，按說也不會亂來，但這段時間艾米自己明明白白把野心寫在了臉上，不由得她不信。
艾米定一定神，她發現，自己確確實實低估了這位平時十分低調的女上司，她一直覺得林素除了學曆、資曆比她好，其他的，論相貌、論口才、論情商樣樣不如她，現在看來未必。
艾米最大的本事就是會說話，她立即把話圓回來：“好險！還好，我們也是普通商務接待，沒搞什麽誇張的活動，既然這個月沒額度了，那下個月再說吧。”超額度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找謝總本人手簽，她本來打著這個主意，現在當然不敢了。
艾米小心起來，又說了一些科盛方麵的情況，三年一度的競聘已經啟動，陳滄海是大熱門，估計能夠上位。閑聊幾句，氣氛緩和下來。
林素說：“我見你們前幾天的推送，用了網上大熱的可可漫畫的套路，效果不錯，不妨和他們談談合作，不會太貴，也可以解決版權問題，我提醒一句，這裏麵可能有法律風險。”
艾米連忙說：“已經在談了，這些稿子也給科盛的法務審過，不會有問題的。”
林素突然想起來，“對了，說起來也巧，那天晚上我給謝總打電話也沒打通。”
艾米有點愣愣的，不知道她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幾乎是下意識的說：“謝總？這跟謝總有什麽關係？”
林素一笑：“謝總的手機好像有點問題，科盛新出的陽光係列不是很好嗎？我是說，我們和科盛合作，卻沒一個人用他們的手機，真說不過去，下次要跟謝總建議，給項目組每人弄一個工作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