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無處可去
林素惦記著懷孕已8個月的Linda，稍微有點空閑，就立即聯係她，Linda約她逛母嬰店，考慮到周末人多，林素專門調休半天。她提前五分鍾趕到夢幻島，Linda已經等在那裏了。她的肚子很大，Linda解釋：“醫生說，羊水有點多，孩子其實不大，人家是皮薄餡大，我倒好，整個一水貨。”
“別瞎說了，女兒是水做的，所以才會羊水多，到時候生下來肯定水靈靈的。小心我們的小公主發脾氣。”正說著，小公主真的蹬了Linda一腳，她“哎喲”一聲：“這小丫頭，勁兒真大。”她倆都笑了。
Linda全身浮腫，下肢腫得尤其厲害，她原先的鞋子都穿不下了，隻能穿一雙巨大的男式拖鞋。
林素很擔心：“你的血壓還好吧？”她見過妊高症的新聞，十分凶險。
“放心，我最聽醫生的話，現在每個星期都去產檢，血壓略高，但是不礙事，我的醫生是婦幼最有口碑的張醫生呢，到時候我介紹給你。”她擠擠眼睛。
林素駭然，連連搖頭，不不不，她不要生孩子，腫得像大肚子青蛙一樣，實在可怕，大齡女性生孩子完全是搏命。
Linda笑她：“你好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看你幾時被打臉。”
林素很早就有了不生孩子的念頭，最初隻是模糊的想法，近年來越發堅定，生活實苦，何必弄一個孩子到世上來受罪？傳宗接代、養老送終全是狗屁，她沒有信心給孩子好的生活，那麽，還是放自己一馬也放孩子一馬，不要也罷。
“你看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即使馬上認識一個，總得接觸幾個月才能談戀愛吧？總得談個一年半載才好談婚論嫁吧？總得結了婚，差不多的東西都齊全了才備孕吧？粗略一算，至少四五年，這還是順利的，不順利就沒得說了。所以呀，我現在放寬心，不想這事了。”
Linda老實不客氣靠在她身上，懶洋洋問：“你不知道有個詞叫閃婚？”
林素笑起來：“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什麽時候這麽跟得上潮流了？真要結婚的話，還是得像你這樣，多處幾年，知根知底才好。”
Linda嘴唇一動，好像要說什麽，又咽了回去。林素眼尖，已經看在眼裏。再想想上次拜訪她家的情形，當時她心裏就嘀咕，玄關處沒有男鞋，屋子裏毫無男人跡象，這麽說，黃先生已經許久沒回家了，就算是忙著要上市，也不能丟下將要生產的妻子不管吧？莫非，他們出了問題？但是Linda不說，她也不能問。
林素扶著Linda慢慢走，一家店一家店挨著逛過去。嬰兒的東西都是粉粉嫩嫩的，水藍、粉紅、鵝黃、淺紫、乳白……每一個都是那麽可愛，令人愛不釋手。
上次林素去她家，就看到她已經屯了好大一堆嬰兒用品，衣服鞋襪奶瓶尿布一應俱全，但愛逛街是女人的天性，Linda眨眼工夫又買了若幹條口水巾和兩套小衣服。林素搶著付錢，Linda當然不肯：“別別別，我不缺錢，我缺人陪，你這樣子，我下次就不敢找你了。”
林素隻好作罷，店員包好衣服遞給她，又問要不要辦會員卡，林素和她攀談起來，才發現現在的母嬰店營銷手段已經十分高超了，買衣服的積分可以兌換早教體驗課、嬰兒遊泳卡、滿月照等等準剛需產品，這些產品消費到了一定程度又可以兌換衣服、鞋子……積分兌換本身不新鮮，新鮮的是它整合的各類資源，林素粗略算了一下，如此循環往複，簡直承包了一個孩子從0歲到10歲的各種需求。她笑起來，跟Linda說：“喂，你看看，他們的營銷，蠻有意思。”
Linda沒理，她轉頭一看，Linda正目不轉睛盯著一對夫婦，那妻子和Linda差不多年紀，也是短發，肚子比她小得多，她不知道為什麽和丈夫鬧了別扭，丈夫正在賠小心，他一隻手圈住妻子，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肚子，看真了，他的手並沒有真正落在肚皮上，他隻是做這個安撫的動作。妻子仍舊氣鼓鼓的，幾次推開他的手，他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終於逗得妻子笑起來，丈夫把她摟在懷裏，兩人臉上的笑容溫暖又舒心，有一種長久相伴形成的默契和外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相似感。
Linda呆呆看著，她浮腫的臉早已失去昔日的神采，她本來就是以氣質取勝，現在失去這點優勢，顯得憔悴而……庸常。孕期不能化妝，年齡帶來的皺紋和斑點全寫在臉上。她肚子極大，腰椎不得已向前挺出，盆骨明顯前傾，十分吃力，姿態也好不了。林素一看，心裏直冒涼氣，Linda這渴望而羨慕的眼神，令她不忍目睹。
她假裝不知道，推推Linda：“那邊還有一家白雪公主呢，我們過去看看，以前Mary不是老給她女兒買這個品牌嗎？很好看呢。”
Linda強打起精神說：“好呀，我也正想去逛。”
然而，恩愛夫妻在母嬰店不多見，失意的妻子卻處處可見。在白雪公主，一個懷孕大約四個月的女士正對著電話大吼：“你到底來不來？！你今天不來就永遠不要來了！”吼完又歇斯底裏哭起來，一個店員走過去好心相勸，她大約是vip客戶，店員輕聲勸慰，又給她端茶倒水。
林素看得心驚肉跳，懷了孕還發這麽大脾氣，又怒又悲，身體怎麽受得了！她也記掛著Linda的情緒，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Linda先說話了：“你看她，緊要關頭，她丈夫還不如陌生人呢。”
林素無言以對，想說丈夫也許要養家正忙著，可是，這話實在蒼白無力，人家紮克伯格貴為世界首富，還陪孕妻出街呢，你難道比他還忙？
Linda嘲諷的說一句：“我以前看過一句話，一直不理解，現在想起來還蠻有道理，至親至疏夫妻，可不是。”
她們徹底沒心情逛了，順路走去了咖啡館，下午四點多，店裏隻有一對小情侶，看上去至多不過二十歲，正是最光鮮亮麗的年紀，眼睛閃亮，嘴唇紅軟，兩個人膩膩歪歪，共吃一盞香蕉船。
林素一看，又怕紮了Linda的眼，想拉她出去，又覺得太著痕跡，急出了一身薄汗。她突然發覺，天大地大，她們這兩個熟齡女子竟無處可去。
Linda懂她的意思，她傷感的說：“一個女孩，最好的年齡大概就是這幾年，結了婚就每況愈下。可是，長得像我這樣不好看，在她這個年齡也沒有受到這樣的禮遇。林素，我早上起來照照鏡子，自己都不想看見自己。”
林素忍不住哭起來，她一向是個要強的人，但此時卻忍不住。她能說什麽？能做什麽？她太沒用，需要安慰的人是Linda，她倒毫不客氣哭起來。
Linda說：“你別哭，你聽我說，我有重要的事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