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不喜歡你送的花
任思凱的追求手段十分老套——送花，聽起來有點可笑，但正如某著名言情小說家說的，如果天天送，還真管用。
花當然是美的，不掛你怎麽調侃，說花不過是植物的某種器官，人類十分愚蠢，才會以之傳情——這些全是廢話，多俏皮多無用，花就是美。美麗的花送到她辦公室，送到她家門口，送到她打球的俱樂部，甚至送到她長去的幾家服裝店，配的卡片都是她曆年經典廣告作品，“遇見你，遇見愛”、“世界因你而不同”、“有你，視界更廣闊”……奇怪，當初她寫的時候，沒覺得有這麽肉麻呀，乍然在卡片上看到，頓時覺得自己的文案水平還得努力提升，但是，有人欣賞自己的作品，還是會有點小小得意。
最開始，若薇覺得任思凱的做法可笑，後來，有點惱怒，這種行為已經有跟蹤她的嫌疑了，也有點提心吊膽，不知道那些花什麽時候會冒出來。
這時候，任思凱親自來送花了。
大捧粉紅色玫瑰，朵朵嬌豔欲滴，若薇以前對粉紅這種曖昧的顏色懷有偏見，以為那是不上檔次、幼稚可笑的顏色。可是，當她看到那麽多開得恰好的粉色玫瑰，仍然感受到了震撼，那是十分溫柔、心無旁騖的美，它隻是美，不管什麽內涵格調，不管什麽高級低級，它隻是美。
這麽多的玫瑰，任思凱拿著卻並不覺得可笑，因為他長得高，身材控製在合理範圍，雖然離樂山有一定距離，但乍一看，活脫脫就是那個人。
若薇的眼眶一熱，視線有點模糊。她悄悄想過無數次，有一天，或許有一天，那個人會再回來，就像上次那樣，輕輕對她說，對不起，我不能沒有你……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甚至有過這樣的念頭——也許，也許任思凱是上天對她的補償……
但若薇是個理智的人，在白天尤甚，她眼裏的淚光一閃而過，像個偶然走神的優等生，神遊不過片刻，再回來，能馬上跟上課堂進度，正確無誤的回答提問。
若薇心平氣和地對他說：“我是喜歡花，可是我不喜歡你送的花。”
她沒有一般美女喜歡吊著人的惡習，她十分幹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拒絕。
倘若換個人，任思凱肯定把花扔進垃圾堆，或者俏皮的接話：“那麽，你喜歡我送什麽？”倘若年輕十歲，他必定會覺得羞恥，會及時止損，但是，今時今日的他，已經見過許多世麵。
他也心平氣和的問：“為什麽？”若薇的矛盾和掙紮，令他好奇，更令他著迷。
若薇輕輕笑了，也許因為她剛剛雙目濕潤，這笑容看起來有點悲傷：“再說，恐怕我會不禮貌了。”
“說來聽聽，你不禮貌的樣子肯定也很好看。”
咦，這話近乎打情罵俏了，但是任思凱說得真誠，所以不顯得討厭。
這是一個台風過後的清涼夏日，風吹動若薇的長發和裙裾。天還沒黑，但城市的燈火已經迫不及待的一盞接一盞點起，城市的美，有一大半來自這火樹銀花，這對時間的傲慢，這張揚的奢侈。
她無可避免的想起數年前那個相似的夏天，那時止步一切都還來得及，如果她沒有犯錯，也許他們現在還是好朋友，偶然聯係，彼此心照，把那一些悸動和傾慕保持在朋友範圍內，多好。
然而，最殘酷的就是沒有如果，邁出了這一步，就永遠無法回到從前。
為什麽自己會幹出這樣荒唐的事？一段正常的感情，結束了，留下回憶，就像花謝了，也無損於開放時的美好。可是，她做過的事情多麽醜陋，多麽不堪回首。
若薇的心情變得惡劣，她說：“因為我喜歡比較年輕的男士。”
任思凱臉色一變，他這類所謂的成功男士，往往誤以為年齡不是個問題，甚至以為年齡是個優勢，畢竟那麽多鮮嫩的妙齡少女都宣稱自己喜歡大叔，但事實上，她們喜歡的隻是是年齡帶來的財富和成熟魅力，而非年齡本身。年齡對任何人都是個問題。他就職的公司屬於金融行業，35歲做不到基層領導，基本無望中層；40歲做不到中層領導，基本上無望高層。45歲以上才做到高層，那就是到頭了。歲月如刀，豈止隻催美人老？英雄也一樣衰減了豪情。
他自己奮力一搏，僥幸在年齡大限之前做到了高管，又借著互聯網的東風，做了兩個成功的項目，正春風得意，若薇一句話就揭下了他的麵皮——刨開外在的一切，他確實已經老了，老到在公司他已經沒有任何上升的空間，離職自己創業？開玩笑，十個創業9個失敗，還有1個在強撐。在位置上，你是任總，離開這個位置，你就是個失業中老年。要創業年輕力壯的時候不創，等到把青春都奉獻給了公司再來創業，這不是笑話嗎？這些年他也做了一點生意，整合各方麵人脈，也賺了一點錢，但是離上市還差了十萬八千裏，他也沒這個雄心了。
任思凱外形不錯，職位不低，經濟狀況良好，又是單身，孩子跟著前妻，一向隻有他拒絕人的，鮮少被人拒絕，算一算，已經有二十來年沒受過這等閑氣了吧？
若薇看著他臉色轉青，居然有點快意。他像那個人，這就是他的原罪。因為像，她不得不另眼相看，時時因他情緒波動，有時貪戀那一點點重溫舊夢的錯覺，會不自覺的對他溫和起來。同樣因為像，她有報複的衝動，我不開心，我就要說出來讓你也不開心。但真正報複了，又覺得無趣，那個人早把她忘了吧？甩掉燙手的山芋，彈冠相慶還來不及呢，難道他會傷心？他現在活得好好的，妻賢子孝，不，比以前更好，很快，他會多一個孩子……
若薇再一次情緒低落，她傷害一個不相幹的人，隻不過再一次證明了自己不值得，不爭氣，不可救藥。
“對不起，我隻是……”她攤開雙手，又把手按向胸口，最終落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不，不用說對不起，你說得對，我確實不再年輕了。”任思凱十分感歎，“沒人跟我說這句話，我也假裝不知道，其實我自己很清楚。”年紀大了，首先是注意力不能長時間集中了，開會開久了，思路就有點跟不上，在通風效果不好的會議室，甚至會覺得缺氧，看樣子，要換一個新的決策會議室了。
“我曾經也像你這樣年輕……”傷春悲秋不是他的風格，但是這一刻，他突然說起了廢話：“年輕人多半都殘酷，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被我拒絕的那個女孩。”
“我說的話，和你這句如出一轍，我說，我喜歡比較漂亮的女生。”
若薇表示不相信：“你真的？！怎麽可能！”
“哈哈，別說你，我也不相信，但是，即使我這樣對她，她也喜歡了我好幾年。”
“那她後來？”
他們在樓下站久了，任思凱又捧著這麽大一束花，吸引了不少目光，任思凱還好，若薇確實有點不自在，她在這裏上班，周圍有許多熟麵孔。
“怎麽樣，願不願意聽我這個老人家講故事？”他嘴裏說著老人家，精神卻一點沒渙散，他雙目明亮有神，當他專注的看過來的時候，你會感覺到某種力量和誠意，他是成熟、篤定的。
若薇遲疑了一會兒，這事十分無聊，宜速速抽身，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