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仁隨角鬥士來到上步大廈，上電梯，走進日下部株式會社深圳事務所。
一進大辦公間，天仁就看見肥豬孤零零坐在大廳中一張辦公桌前，另外幾張桌子空著。
角鬥士叫天仁在門邊沙發上坐著等他，他自己走進老板的辦公室。
不一小會兒，角鬥士出來，看看天仁，又看看肥豬，再回頭看看天仁，天仁點點頭。
角鬥士下了個天大的決心似的快步走到肥豬麵前介紹道：“那位是美國3A公司駐深圳辦事處副代表天仁，想跟我們老板談談供應麵料的事情。剛才我跟老板比劃著說了一下，老板的意思是……”角鬥士抬頭望望會客室。
肥豬白一眼角鬥士，二筒眯縫起來，老遠透過眼鏡鏡片審視天仁，見天仁從沙發上立馬起立，兩腿並立，恭恭敬敬。
肥豬嘴筒子朝會客室努努，示意天仁進去，然後，走向所長室。
天仁獨自走向會客室，順便再掃一眼大辦公室，見屋子中間疏疏落落地擺放著七八張桌椅，今天是周六，除了角鬥士和肥豬的座位之外，其餘都空著，明白另外一個女翻譯今天沒來，角鬥士冒險請肥豬為我當翻譯。
會客室隔壁是所長室，半掩的房門傳出幾個日本人的說話聲。天仁聽出，就是上午在大巴山那裏見到過的三個日本人在裏麵說話。
天仁走進會客室，坐到客座上。
不多時，一個大肚子首先挺進會客室的小門，接著，大肚子的主人一個身材魁偉肥胖的日本人挺進會客室。
天仁猜想，日下部來了，連忙起身。
日下部進門後，也不言語，足足對天仁的麵部審視了五秒鍾，目光犀利，仿佛能洞穿花崗岩，然後，開口說話：“この若者に説明しなさい，今日は大事なお客様が來ましたので、改めて來てほしい、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兩隻靈貓般的眼睛依然盯住天仁，頭也不轉。
肥豬站在日下部身後，高聲吼道：“我們老板說啦！今天很抱歉，有重要客人在這裏，要你改天再來。明白？”
“下周周三下午4點，好嗎？”天仁也不轉頭，兩隻眼珠子也始終盯住日下部的眼珠子，眨也不眨，仿佛一個初次走上拳台的新拳手麵對身經百戰的老拳王，毫不怯懦，還對老拳王下個既然你今天不方便，那就擇日再戰的戰表。
不待肥豬翻譯，日下部已經點頭，雙手遞上自己的名片。
天仁雙手接過，也雙手呈上自己的名片，道謝道：“好，我先告辭，謝謝。”
角鬥士見天仁在會客室沒坐上5分鍾就出來了，明白是肥豬在作怪，抱歉地向天仁攤攤手，示意天仁到樓下等他。
天仁來到樓下大廳駐足等候。
兩人走出上步大廈，繞到樓後的一片荔枝林，往草地上一躺。
天仁想起以前練拳時師傅說過，上場交手前目光一定要盯緊對方的眼睛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有絲毫膽怯的話來，心想原來目力較勁也這麽耗費體力啊。
天仁腦子裏再次複測日下部的體檢數據：日下部身高大約一米七五，體重大約90公斤，腰圍大約6尺。身體上最大的特點是長了個大肚子，如果讓他脫光了跳到水裏遊泳，別人老遠看上去肯定會以為那是隻蛤蟆。
喲嘻，天仁聽令：立正！作戰命令如下：
目標：蛤蟆日下部。
火力攻擊強度：特級。
攜彈量：6個基數。
發起攻擊時間：下周周三下午4點。
時間提前量：提前15分鍾進入攻擊陣地。
天仁一個鯉魚打挺，“噔”地彈立起來，腿一並，胸一挺，左手一抬，好一個標準的軍人姿勢！運足丹田之力接受命令吼道：“嗨！保證完成任務！”把不遠處一對正在草地上親熱的青年男女嚇得魂飛魄散，男的爬起來就跑。
角鬥士也唬得驚慌地站起來，急問：“你咋啦？發什麽神經？”
天仁醒悟過來，拉上角鬥士，低頭快步走開，應道：“嗬嗬，我是想嚇唬嚇唬那兩個野戰排戰士。”
“哪裏有野戰排？”
“喏。”天仁朝不遠處那一對青年男女努努嘴，“那兩個野戰排男女戰士不是正在草地上練習摸爬滾打戰術配合動作嗎？哪個青年男子不善鍾情？哪個妙齡女子不善懷春？我剛才那一聲斷喝多半把那個下部正高度充血企圖露天作業的野戰排男戰士嚇成**了吧？”
“哈哈，我也快被你嚇成**啦？”
“兄弟，你可千萬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們那個肥豬翻譯，是他要我回答訓話時必須說嗨的。”
“肥豬翻譯又不是我的。你明明自個兒躺在草地上，誰在對你訓話啦？”
“冥冥中我接到神給我下達的戰鬥命令，能不說嗨嗎？”
“扯淡，明明是你自己在發神經，說什麽神在給你下達戰鬥命令。”
“抱歉啊，剛才那位被我嚇跑的那位野戰排戰士兄弟，我真的不是存心把你嚇成**的。萬一我這一聲斷喝給你落下後遺症，讓你完不成傳宗接代的任務，你就說一聲，我願意將功補過，樂於做人，為你代勞，幫你完成傳宗接代任務。”
“哈哈，那個女的還坐在原地，要不要我回去幫你把你的美意轉達給她？”角鬥士停步。
天仁拉上角鬥士走，放慢腳步，心中又莫名其妙地再次亢奮起來，心想剛才跟蛤蟆日下部目光火力交火那一刹那，你天仁不是分明感到氣血上湧，氣衝腦門，仿佛有一種武士臨戰前亢奮的感覺麽？有了這種感覺是個好現象，說明你天仁已經開始進入戰鬥狀態了。天仁，不要怕，毛了，人生難得幾回毛。
天仁低頭對角鬥士說：“兄弟，我有種預感，預感到你今天把我帶到了一個新的狩獵場，我又該冒險了？”
“你明明坐了不到5分鍾就被肥豬拱了出來。你狩什麽獵？冒什麽險？”
“冒險掙錢。”
“對，要掙錢就得冒險。”
“掙錢始終代表著我們的發展要求，掙錢始終代表著我們的發展方向，掙錢始終代表著我們的根本利益。”
“三個代表？”
“對，我們要在三個代表的精神指引下去冒險掙錢，沒看見你們日下部那個大肚子嗎？裏麵油水大大的有，喲嘻，喲嘻。”
“哈哈，日下部那個大肚子裏麵裝的是下水，不是油水。”
“你我都是雄性動物，雄性動物天生就應該冒險。有的雄性動物經由冒險而建立起龐大的帝國，有的雄性動物經由冒險而建樹起不朽的功勳。今天，你我想冒險建立一個帝國已無可能，想冒險建樹不朽的功勳也不現實，隻有掙錢才是我們唯一的通向成功之路。”
“天仁，你到底在說些啥？”
“哥倫布冒險出海的目的是為開辟到東方的新航路，不料東方沒有到達，卻意外地發現了美洲新大陸。三保太監冒險下西洋本來是替皇上去捉拿另外一個下野的皇上，結果，那個下野的皇上沒找到，卻為榮登寶位的新皇上帶回不少麒麟之類的瑞獸。”
“真搞不懂你在發什麽神經？”
“我會讓你搞懂的。”天仁低頭應道，心想角鬥士說的對，蛤蟆日下部的大肚子裏裝的也許真的隻是下水，不是油水，不要太抱幻想，說不定到頭來冒險一場，卻竹籃打水一場空，但不冒險你天仁就沒機會掙錢。說不定歪打正著呢？說不定這一次冒險能為你天仁帶來一個新大陸，或者至少像三保太監一樣弄回個麒麟之類的寶貝？
天仁又說：“呃，兄弟，剛才在去你們公司前你說起你們日下部時，我的腦海裏忽然飛來一隻仙鶴。你說，是不是個吉兆？”
“砰！”天仁的腦袋撞到人行道上一根橫弋的梧桐樹幹上。
“哈哈，吉兆個鳥？仙鶴本來就是一種鳥，仙鶴是來提醒你，你今天要撞到這個梧桐樹樹幹上。哈哈，幸好你是撞到梧桐樹樹幹上，要是撞到汽車上我看你還敢不敢做掙錢發財的白日夢？好啦，我們這裏分手吧。天仁老兄，你繼續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角鬥士跟天仁握手告別。
跟角鬥士分手後，天仁急匆匆趕到複印店，打開電腦，從網上翻找出一大堆男士襯衫，研究半天，下載一大堆，打包儲存；又鍵入查詢詞日本男士襯衫詞條，查詢日本的流行款式，也下載一大堆，打包儲存。
天仁再把頭一個文件包打開，跟日本流行男士襯衫款式兩相比較、甄別、篩選，選定二三十個款式，重新打包，儲存。
然後，天仁開始查找美利奴羊的卡通圖案來，左找又找，總不滿意，幹脆自己動手在電腦上設計起來，改來改去，換來換去，直到晚飯時間，還是不滿意，一邊吃著素芬端來的盒飯，一邊繼續忙碌。
直到晚上下班，終於勉強滿意。
天仁讓素芬先走，說自己還有點兒東西沒弄完，複印店我來收拾。
素芬走後，天仁去洗手間用涼水洗把臉，兩太陽酸脹得不行。
洗完臉，天仁回到座位上，閉目清醒一下，又打開男士襯衫的文件包，開始往每一件男士襯衫上貼他自己設計的美利奴羊圖案，又是修修改改，又是甄別剔除。
直到淩晨，天仁才忙完。
再次把自己設計好的男士襯衫打包儲存，移坐到素芬的電腦前，一張張打印出來。
看著打印機裏吐出來的一張張樣稿，天仁笑自己：嗬嗬，天仁，你要快成為服裝設計大師了。皮爾卡丹已經老了，該你上場了。這些隻是概念稿，尺寸大小就隻有周一拜托大師傅了。我把大約數據告訴大師傅，大師傅應該知道做多大合適吧？
哼，大師傅，你要是連這個判斷能力都沒有，那我以後就不再叫你大師傅了。你也為我當一回中醫醫生幫我給蛤蟆日下部這個病人下個包醫百病的藥方子，下個大大的包圍圈，管他什麽疑難雜症，一包見效。
成功的話，我請你吃飯，館子隨你挑，海鮮任你點。你不是說國貿大廈的衣服好看嗎？我送你一件，隨你挑。
走出複印店，天仁一仰頭，見天上一輪彎月，星空一片燦爛。街上行人已經稀少，不時有三三兩兩的男人，搖搖晃晃，嘻嘻哈哈，從天仁身邊走過。那些男人的身後，跟著三三兩兩的妖豔女子。
天仁猜想，那些女子多半那些醉酒的男人們擰回去醒酒的野味兒，耳邊響起觀世音的話來：深圳的女人十個有十一個都是雞婆。
天仁果真開始數起來，沒走幾步早超過十個，拐過一個街口，前麵昏暗路燈下，三步五步，站著個搔首弄姿的女子，豈止十個？
天仁懶得再數。
天仁對觀世音的擔憂生出同感，更對街邊的站街女生出憐憫。女人，要是沒別的本事掙錢吃飯，那就隻好靠天生的本事掙錢吃飯了。這些站街女也跟肥豬一樣懂得日語——天生就懂得日語。
盡我所能，教會素芬更多的東西吧。
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