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模板運抵(4)

四姑奶真該感謝麅子,它朝日軍劃定的膫子山裏跑,速度不算快,她驅馬完全跟得上。舉槍瞄著它,有一次機會很好,臀部白色的塊斑清晰可見,隻要扣動扳機……此刻它活命的意義更大,她要的獵物不是一隻麅子,是一份報。有馬蹄磕扣山石的聲音傳來,她想到是什麽人,需要開槍了,於是朝道具——麅子上方開一槍,它箭射一樣逃走。它不會像其他動物一口氣跑到安全的地方,它跑一會兒還要停下來看一看形勢,然後再決定跑不跑,如果大喊一聲,它還會停下來看你。因此不用擔心它跑掉。她去追麅子。

五名日軍騎馬圍攏過來,他們是森林巡邏隊,喊叫著追趕過來,語很龐雜,有日語有漢語還有協和語(夾雜著日語的漢語),四姑奶聽出是叫站住,她勒住馬。

"你的什麽幹活兒?"軍曹盤問。

四姑奶指指跑走的麅子方向,說:"打圍!"

"打圍的什麽幹活?"軍曹又問。

"打……"四姑奶比劃著說,終於讓日軍聽明白,軍曹說,"你擅闖軍事禁區,槍、馬沒收,還有你,送到憲兵隊處置。"

四姑奶心有譜,更有底兒,泰然道:"咋地?打圍犯什麽法?"

日軍大概想遇到個人物,老百姓見到他們逃得比黃羊子還快,她倒是毫無懼色,是隻傻麅子吧?傻子自然膽大,天不怕地不怕。軍曹厲聲道:"你的下馬!"

"幹嗎?"

"痛快地……"

軍曹揮著槍喊叫,不聽他的就要開槍。四姑奶跳下馬,她不是怕他們,硬克硬不行,日軍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

"抓起來!"軍曹下了命令。

幾個日本兵過來捆四姑奶,她沒反抗,嘴沒閑著,嚷道:"我要見你們的聯隊長!"

軍曹是個頭腦冷靜的家夥,一個平民女子孤身闖入軍事禁區,抓她又喊叫要見長官,此人有什麽來頭吧?沒收她的物品——馬和獵槍,和交給山下憲兵隊這些事他不敢輕易做,放走人他也不敢,隻好帶回去,見了聯隊長再說。他命令士兵蒙上四姑奶的眼睛帶到走。

負責行影片的老趙從新京過來,弄到上座率高的影片直接關乎戲院的收入,手握行權的老趙是關鍵,好生招待不必說,經理出來陪客自然的事,富墨林派陳立去索家找人,管家說小姐外出打獵啦!

"打獵?"富墨林大吃一驚。

"一大早就走了。"

"去白狼山?"

"嗯,進山。"

"幾個人?"

"她一個人,帶一杆獵槍……"

壞啦!富墨林頓然緊張起來。他能不緊張嗎?四姑奶去幹什麽他知道,不是打什麽獵,此時不是打獵的季節,雪在融化,動物的毛皮像人一樣要換季,皮張沒用。食物匱乏,饑餓一個冬天,活到春天已經很不容易,哪個不是骨瘦如柴,肉柴(幹硬)食也不香,打獵幹什麽?最關鍵的是她提出進山,幫助他搞報,給他阻止,一意孤行到底還是去了。

"她去找吉原圭二!"

富墨林立刻想到這上麵去,人的胸懷有多寬闊?有人比作草原比作大海,說宰相肚子能撐船,平民不是宰相,不可能練就出那麽大個肚子,再小的船放進去怎麽撐?他想到那次強暴,給狼咬一口羊逃脫,傷口不流血了,羊朝狼口走去結局會是怎樣?再咬一口,永恒的生存法則是狼吃羊。問題是咬她,疼在他的身上……招待客人老趙他心不在焉,好在老趙是個大好人,見富墨林神不守舍,索經理又不露麵,猜想是有什麽事,便借個理由離開三江。他幾次站在大戲院的窗口朝南望,白狼山在縣城的南麵。

一輛轎車停在大戲院門前,車後麵還連著一匹空鞍的馬,富墨林認得那匹馬,四姑奶從轎車裏下來。

四姑奶帶回報,富墨林沒說什麽。

三江憲兵隊長開始布置搜捕,他十分自信,隻要人在縣城,不管在怎麽隱蔽地方,都能找到他們。不就是一部電台,就是一隻耗子也藏不住,自己有一張大網,它嚴實地照著亮子裏,想抓誰都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