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佇立在這偌大的城廷之中,哪怕已登至尊之位,哪怕一步步地登上雲霄之巔,可此刻卻猶如站在冰層之上,冰裂水湧,自己跌入了那萬丈寒淵,冰冷徹骨,噬心噬肺,如水灌喉,氣難呼吸。

城廷中的侍女宮人跪倒了一片,求饒之聲不絕於耳,可落塵卻半點也聽不進去,整個人猶如被人封印了般冰凝地站在殿堂之中,恍若失魂,又若離心。

璟堯得知訊息趕到殿閣之中,見到落塵這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心頭也是一陣劇痛,他慢慢走近她的身後,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柔言安慰道:“寧兒一定沒事的,我一定會將他找回來,你別自傷身體!”

或許此刻璟堯的聲音才將她從虛幻中拉回到冰冷殘酷的現實,她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痛哭起來,整個人顫栗不已,心痛不已,那種突然至愛之人痛失讓她這個初為母親的又如何能接受,哭著哭著卻暈了過去,待得再次醒來時,卻已是第二日,或許經過一天一夜蝕骨悲慟後,落塵此刻才冷靜下來,細細思量會擄走寧兒的人幾種可能性。

要麽是那龍毓晞派入奸細將自己的孩子擄走,以此拿她的孩子來要挾於她,讓她止步王廷,而另一種可能就是無名或者曲疏。

但是曲疏一直被幽靜,落塵詢問了侍衛這幾日可有何人出入過囚室,侍衛言道不曾有何人,就連清遠都自從她生產後並未去瞧過她,因此她的可能性比較低,那就隻有無名了,落塵本就十分懷疑這無名勾結黑穆郡想置自己於死地,本打算回到城廷後再慢慢秘密查探此事,卻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如此去做寧兒卻消失不見,導致她一時方寸大亂,未曾責問。

最後一種可能就是黑穆郡的人伺機進入城廷將寧兒偷走,目的就是為了拿寧兒來交換世子殷晝,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未有黑穆郡的使者前來,所以一時便無法確定。

落塵想明這幾點之後,便決定先從黑穆郡下手,命將士將消息傳遞出去,就說三日後將處決這殷晝,倘若寧兒是被黑穆郡擄走,那僅有殷晝這一個獨子的黑穆郡郡王必定不會拋下這殷晝不顧。

果不其然,消息傳出去才不到兩日,便見黑穆郡派來城輔作為使臣出使金昭城,並帶來了降書和萬金以及萬頭上等騎獸作為降禮,隻求將世子迎回黑穆郡。

落塵卻不曾收下降書,隻道:“你們黑穆郡一直以來都相助與王城,這區區萬金和萬頭騎獸若就能抵消你們墜肘為虐的罪過,就能抵消我幾萬將士的性命,豈不是太容易了麽?”

這黑穆郡城輔連震卻十分惶恐,忙跪首道:“若王覺得下郡誠意不夠,微臣可向郡王請奏,將萬金變為十萬金,將萬頭上等騎獸變為十萬頭,不知王意下何如?”

“本王要的是他殷晝的項上人頭,若你們拿不出本王真正想要的,便恕本王無法饒他殷晝性命,哪怕你們郡王親臨也不行!還有最後一日,你們若再敢跟本王戲耍,便莫怪本王無情!”落塵不願與這城輔連震多言,下了朝,便回到內廷。

璟堯見到落塵神思憂慮,心頭難免難過,勸道:“寧兒一定會找回來的,塵兒,你現在這樣為君很是擔心!”落塵不哭不鬧,這般鎮定反而讓璟堯不放心,畢竟這表麵的偽裝定是掩住了內心的脆弱,才這般強自程強。

落塵淒冷一笑,“今日這黑穆郡的城輔並未拿寧兒來交換,可想而知,寧兒並非是被黑穆郡擄走的,那既然不是黑穆郡,那剩下的就隻有王城和她無名,若是王城,我大軍壓境也絕不心慈手軟,可若是她無名,這一次恕我絕對不會再饒她性命,你若還覺得你是寧兒的父親,還當你是我王君,便不該再對她無名心存憐惜!”

“塵兒是在懷疑白弟?”璟堯心頭淩亂,哪怕白弟有時太過任性,也太過執迷不悟,但是她該當不會做出這等無良之事,本想為白弟辯解幾句,卻被落塵看穿了他的心思,怒道:“你若想替她辯解,就大可不必了,璟堯,你我原本是夫妻,以前因為無名是跟你一同長大,我念在她總算是你竹馬青梅的份上,一再容忍,但是這一次,我絕不輕饒,除了寧兒的事我對她心生懷疑外,黑穆郡突然會魔族的控魂術,想必也跟她脫不了幹係,這勾結外敵之罪,一旦坐實,就算她是你的親族我也絕不姑息!”

璟堯為落塵所言有些震驚,但是一時卻也無言以對,尚寧也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也憂心如焚,但是落塵懷疑無名,他多少有些不信,可想到落塵和少君出征,都被埋在雪山之下,就無名一人安然無恙地回來,所以他想親自去責問無名。

落塵見他朝無名的宮殿行去,勸道:“你去便是打草驚蛇,你向來行事謹慎,難道會犯這等錯誤麽?隻說明夫君的心中依然相信她無名而不肯信我,是麽?”

璟堯停下腳步,回首看著落塵,卻見落塵的眸子透來失望而又冰冷的光芒,讓人心不由得顫了一顫,讓璟堯心頭震了一震,心想:“塵兒一直都心疑白弟,起初自己不信她,後來發現塵兒所言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正有其事,如今塵兒篤定私通敵軍的人是無名,想必自有她的道理,自己便不該再意氣用事!”璟堯心頭想明白後,想同意落塵之意自己親自調查之事,但或許因為失去寧兒讓落塵傷心至極,而自己的夫君此刻卻還偏袒那無名也讓她感到失望,所以不等璟堯言語,便獨自回了殿閣,半點也不想再聽到璟堯為這無名說道的言語,因為她不想跟璟堯爭吵,怕多爭吵一次便反而如了那無名的意,而最重要的是,自己也覺得心累了!

而一日後,那黑穆郡的城輔再次拜謁落塵,言道:“我們郡王言道王若想要什麽請直言,隻要我們黑穆郡有我們定會雙手奉上,即便沒有隻要我們有能力辦到之事我們郡王也奮力所往,為王辦成此事!隻求能留世子一命,讓黑穆郡可傳位下去!”

落塵在上位,璟堯也坐在一旁,聽得這城輔之言,道:“你們郡王可曾從我們城廷擄走一個孩童,這孩童是我們聶臻大將的孩子,聶臻大將是王的結義大哥,這孩子便是我們的義子,你們卻好大膽子敢將我們義子擄走,實在可恨,若想放你們世子,你們將本君世子安然送回,自會允諾!”

城輔一聽此言,忙得拜首道:“郡王從未派任何人擄走甚麽孩子,若有微臣早拿他來交換世子,還請王君和王上明鑒!”

“誰知你們暗藏甚麽禍心,擄走本君義子後裝腔作勢,反過來拿此子來要挾王上,明日就是斬首之時,你們若還識趣便該主動奉還義子,不然遲恐生變!”璟堯言語冷冽,絲毫不欲留情麵。

城輔更是急得大汗淋漓,若自己未完成郡王交付的使命,將世子平安帶回黑穆郡,自己頂上帽子保不住是小,一家幾百口人恐怕都難活命,因此再次拜服誠摯道:“微臣說句有辱王聽之言,世子乃郡王獨子,郡王年過五旬,也很難再有子嗣,這世子便是郡王命,此刻對郡王來說,甚麽嬰兒的命都比不上世子重要,所以又豈會私藏嬰孩騙取王上,還請王明鑒!”

落塵瞧他神色,不像作偽,既然辛苦拿下黑穆郡,對方又送來降書,為了大局著想,便不該多結仇敵,便道:“好,你們黑穆郡的降書和上貢本王收下了,至於世子,饒他一命尚可,隻是世子在大戰中受了重傷,本王正全力派靈醫醫治,此刻若送還你們恐危及他的性命,所以世子暫時留守金昭城,待他傷愈後本王自會命將士將他安然護送回黑穆郡!”

城輔一聽此意,是要將世子扣押下作為質子,他哪裏甘願,忙求肯道:“世子既受重傷,還請王體恤郡王的思子之心,讓微臣接世子回郡療傷,有其父照料,想必他的傷勢也好得快些!”

“不必了,金昭城有最好的靈醫,世子的傷勢不是誰都能治好的,若城輔不願意,那這次何談便此作罷,本王隻好拿世子的人頭來高慰那些戰亡將士的在天之靈了!”落塵麵色清冷,極富威嚴,讓人不敢違逆。

城輔被落塵這般一嚇,自然不敢再妄言,隻得道:“微臣便聽從王上之意,待世子病好了微臣再來迎接世子回郡,隻是王上需知,世子若有個好歹,郡王恐怕便會傾城之力也要為其子討個公道!”言中既是委曲求全之意,又帶著威懾,怕這新王收了降書和貢禮之後,不守信義還要了世子性命,因此出言威懾。

而落塵之所以將這殷晝扣押下來作為質子,一是怕這殷晝回去後這郡王會立刻兵戈相向為他那已失明的兒子報仇,二是怕萬一這黑穆郡作偽,寧兒確然被他們擄走,待這世子一返回,他們就反拿孩子作為要挾,所以在尋到寧兒之前,必須將這殷晝留在金昭城,才能放心。

那城輔回去黑穆郡後,果然將十萬金和十萬頭騎獸如數送來金昭城,以求世子的平安,落塵命禮部將金子輕點入庫,命侯雲和九書訓練這十萬頭騎獸,以備進攻王城之用。

而黑穆郡如此做的話,想必寧兒確然不是他們擄走的,那就隻剩下王廷和無名了,但在追問寧兒下落前,必須要知道勾結敵軍是否是無名所為,落塵命侯雲親自審訊殷晝,得到的回複是這殷晝隻是在大戰前收到一隻飛箭,那箭上縛著魔族控魂術的修煉法門,殷晝出自天玄門,本就身負靈力,因此練習這等控魂術幾日便已學會,至於送魔族秘法的人到底是誰,他並未可知。

落塵從侯雲回稟之言中,雖未見任何端倪,但是便想給殷晝傳授魔族控魂術若是她的師傅龍毓晞所為的話,按照龍毓晞性格,定會明白相告,決計不會用暗箭這等傳信方式,既然是用暗箭傳信,想必對方就是不肯泄露了身份,那麽此人必然就是金昭城中人,而這無名明明知道是自己和滄旻出征而並非是璟堯出征,卻非要同行,那想必她早就知道殷晝會用這控魂術來對付自己,因此這無名的嫌疑依然最大。

落塵再讓侯雲傳看守金采妮的侍衛審問,侯雲依言照辦,幾番逼問再加用刑下那侍衛招出無名少妃確實曾經去看望過金采妮,如此一來,落塵便已十分堅信便是這無名通敵出賣大軍。

當璟堯得知這一切時,心頭也是俱震,他一直以來都覺得白弟雖有些執拗,但是心地卻極為純善,不曾有何惡念,可是如今聽得侯雲的稟報,人證麵前,他不得不相信這便是事實,想著從小一同長大的同伴如今卻與自己背道而馳,自然十分傷痛,可卻又隻能狠心麵對,道:“既然如此,我也無法再為白弟求情,犯此重罪,不僅導致數萬將士亡故,還因為她的緣故讓少君元神受損,此罪當誅,隻是他既然是我一同長大的夥伴,便讓我來處決她吧!”璟堯有些頹靡,一向神威淩天的他此刻既失愛子,又知至親還有背叛,自是心痛莫名,無以複加。

“不,她現在還不能死,寧兒的失蹤想必跟她也脫不了幹係,我必須要尋回寧兒!”落塵言語堅定,毋庸置疑道。

“她偷走我們孩子是為何故?”璟堯雖不願相信無名已如此的瘋魔,可如今知道她勾結外敵後,便也不得不信這種事他也是能做出來的。

“何故?她以為我已死在雪山,卻沒想到我卻偏生活著回來了,她自是知道我定會猜穿她通敵暗害於我的計謀,因此便偷走寧兒,便想用她來要挾我,既是保命想必也是為了逼我離開你,好能與你一起雙宿雙飛!”落塵說到此處,眼中迸射出寒冷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要刺穿人的心髒,讓人感受背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