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廖漾廂雖死,卻留下天大的麻煩。UC小說網:老頭子臨咽氣也未說出家產的歸屬,直恨得廖付仲罵人打狗不得消停,廖漾廂的屍首被停在靈堂,廖家各房齊聚堂上,鍾二等人依作貴客被邀入席。湛華冷眼望去,大房的廖付伯隻管伸手抓果子吃,玉金秋穿著黑綢褂子立在他身後,二房廖付仲幾日裏熬得眼珠子通紅,旁邊坐著不管事的二奶奶,老姑娘廖小宛帶著繈褓裏的兒子風塵仆仆趕來奔喪,一邊拿著絹子抹眼淚,一邊喂她兒子吃奶片。一個單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撚著指頭查過賬目,抬起頭將廖家情況大致報告出來,他老花鏡上明光一閃,慢吞吞對眾人道:“老爺既是沒有留下囑托,那便應由各房平分。”不待別人出聲,玉金秋先冷笑道:“那我們可是吃了虧,阿寶沒有半分能耐,日後全指著這幾個死錢過活,二爺欠的外債過去都由公中墊付,到如今也該統共查一查。宅子裏另藏著翡翠玉石,全是留著看漲的,哪能隨隨便便拿來分。”

廖付仲火燒屁股般跳起來喝道:“玉金秋!橫豎都是我家的事,你張狂什麽!”鍾二郎正打著磕睡,被他猛一喊驚醒過來,“哎吆”一聲險些從太師椅栽下,打個哈欠悄聲問:“這是吵的什麽,不過幾個錢,也值得拚出腦黃子。”湛華冷哼道:“這算得了什麽。活人為爭名利,莫說以性命相拚,便是拋出父母子女也在所不惜。”眼見堂上鬧得不像話,算賬的老頭由人攙著走得無影無蹤,廖付仲眼睛橫掃過四座道:“我早就提醒爹將遺托定下來,奈何他已是老糊塗不聽人勸,這裏既坐著現成的法師,不如勞煩諸位將爹請出來,讓他把後事囑托清楚,免得我們兄弟受外人算計。”絳塵想了想允道:“這也算權宜之計。”

大堂上眾人紛紛散開,湛華等人圍在四周觀看,廖付仲命人布置出招魂的場地,幾個法師各使出招法,鍾二隻得隨著別人裝模作樣的叫喚,廖付伯還當請了人唱大戲,拍著巴掌連聲叫好。湛華忍著笑躲到老遠,眼睛一瞄忽見廖付仲朝紮伊爾使個眼色,降頭師在火盆裏燒了個紙人,一股清煙緩緩升騰,飄到半空漸漸聚成個人形,佝僂著背連聲叫苦。紮伊爾揚聲大喝“廖漾廂!廖漾廂!來的可是廖漾廂!”那一縷魂魄被火光熏得通紅,麵目模糊嘶聲應道:“塵歸塵,土歸土,又喚我來做何。”廖小宛沒趕上瞧她父親最後一眼,朝著這股煙嚎啕哭叫:“爹呀!爹!”盲婆凸著眼白將她攔住。

紮伊爾燒一把黃紙低聲問道:“你在塵世糾葛未了。大少爺早已心智全無,二少爺仁孝雙全,萬千家業該傳與哪一個!”這言語分明袒護廖付仲,玉金秋麵孔白了三分,他再潑辣也不敢跟鬼神牢騷,隻得咬著牙悶聲不語。那鬼受著紮伊爾指引正待答話,火苗裏忽然迸出零星墨點,像是木碳爆裂“啪啪”作響,降頭師道一聲不好,隻見火盆裏騰起一道黑煙,炮火一般直衝上天,橙紅焰光轉瞬熄滅,紮伊爾倉惶叫道:“鬼跑了!鬼跑了!”絳塵等人再要相助為時已晚,鍾二依稀瞧見一隻鬼趁著疾風奔逃無影,他心想“這麽瘦,還不夠夠塞牙縫”便木愣站著懶於動彈。

廖小宛又哭道:“爹啊!你那麽狠的心,就不願意多看我一眼!”踉踉蹌蹌幾乎將孩子跌到地上,玉金秋忙把嬰兒接過來,摟在懷裏輕聲撫慰,廖付伯頭一回見著小嬰孩,嘻嘻笑著揉到孩子麵孔上,被玉金秋一巴掌拍開來。這邊廂不得安寧,那邊道場上更是鬧作一團,盲婆晃著金鐲子冷笑道:“招個魂也能惹出亂子來,天底下就有人裝腔作勢徒有其表。”紮伊爾氣得臉色臘黃,手舞足蹈高聲怒吼:“有人作法將那鬼劫走,你們既是本領高強,怎麽不知將它攔下!”他一句話好生了得,輕鬆鬆將自己置於眾矢之的,絳塵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鍾二帶著湛華回房歇息,盲婆將兩隻鬼喚到身邊,嘴唇輕輕顫動不知在作何言語。

廖漾廂屍體尚未發送,遺下的魂魄竟不知逃到何處,絳塵自知難辭其疚,燃上線香卜算一卦,撚指掐算稱廖老爺仍在宅裏,命人在宅院周圍灑一圈朱砂粉,所請的法師隻得暫且耽擱在宅裏,鍾二郎正樂得有人管吃管喝,在廖宅逍遙玩樂好不快活。湛華心知事情蹊蹺,廖漾廂不過是剛死的鬼,形微氣孱能躲到哪裏,他伺候鍾二吃過晚飯,開了窗戶跟個小丫頭說笑,故意問她可害怕宅裏的鬼怪。小姑娘瞪大眼道:“您還說,剛才打更的告訴我,天沒亮時花園裏竄出個東西,仿佛一支箭頃刻飛得沒影。”湛華道:“興許是一隻鳥,他眼花瞧錯了。”

丫頭呶著嘴眼珠滴溜亂轉,好半晌問他道:“人都道您住的房裏有古怪,半夜裏真能聽到女人哭嗎?”湛華轉過頭瞟一眼空白的畫紙,抿了嘴笑而不語。丫頭瞧著他低聲作態道:“聽人說這屋原來住著位姨奶奶,正在風口浪尖上得寵時,不知如何暴斃在房裏。收屍的出了屋也不敢言語,有人好奇再三追問,他才黑著麵孔說‘那模樣太慘了,鮮紅的舌頭被人拔出,眼珠子化成水淌了一地’……”湛華想到畫上的女鬼確是眼盲聲啞忙振奮精神問:“後來呢,可是追查出究竟什麽人害她?”丫頭湊近了悄聲說:“姨奶奶生前做事不懂留餘地,有人說是鬼害了她,也有人說玉金秋就似個鬼……”她說到此,忙閉住嘴,原來玉金秋的使喚碧藍受命來瞧湛華,她端一樽白玉觀音像送進房裏,笑盈盈對湛華道:“我們公子說這屋裏陰寒,總要有菩薩鎮著才好。”

湛華忙從窗台上下來,叫鍾二拿打賞給碧藍,彈了彈衣服笑道:“剛還念著他,正想往他屋裏瞧瞧,勞煩姑娘帶路。”他剛要出門,鍾二郎幽幽說:“你晚上早一些回來,莫在外麵貪玩耽擱著。”湛華懷了狐疑應一聲,隨著碧藍去尋玉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