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尋常人做妖精打架怎容得外人觀覽,奈何湛華是個鬼,鍾二又不似活人,他兩個哪識得廉禮羞恥,日日放浪形骰坦**如常。UC 小說網:這一天湛華在門口撿回一隻牛皮紙的大信封,拆開封口從裏麵抖出十幾張照片,仔細一看卻見皆是二人近來塌臥上的情景,滿紙春風拂檻、豔露凝香,饒是一付樂而忘身。鍾二郎指著照片吐沫星子亂飛:“怎麽隻照你的臉,單給爺留下杆槍!”湛華剜了他一眼,見照片裏還疊了一張紙,上麵列了時間和地址,心中明白了八九,默默揣策出一番打算。

原來那巒經哲一邊打著杜牽的主意,一邊又不甘遠遠窺看對麵風光,他特意借來專用攝相機拍下二人雲雨情事,妄圖憑此要挾。湛華將計就計如約前往,他行至巒經哲家門,輕聲敲擊門板,隻聽著屋裏一陣響動,房門猛的敞開來,從屋裏探出個雞窩似的腦袋,生了滿臉燦爛濃瘡。湛華還未說出話,便被巒經哲一把扯進屋,對方一雙手捧在臉上欲要親吻,湛華忙推開他笑道:“你要鬧什麽也總得跟我說說話,如此生拉硬套有什麽意思。”巒經哲見他是個識趣的,不禁大喜過望,握住湛華的手調笑說:“我頭一回瞧見你,魂都飛出半拉去,迫不得已才拍了幾張照片擱在枕邊賞玩。你萬不要動氣,我豈是不懂得疼人的,你如今也認得門,日後也該多到這屋裏走動。”

湛華忍著笑意徉作嬌羞:“我如今哪還有主意,自然什麽都依著你。”巒經哲欣喜若狂忙扯他衣服,忽聽到遠處一聲慘叫,透過牆壁傳到這屋裏。湛華驚奇問:“這是誰在喊?也不怕壞了嗓子。”巒經哲冷笑道:“是樓下的小夥子,這幾日動轍鬼哭狼嚎,怕是快要瘋癜了,倒吵得我不得安生。”他眼珠子一轉,仿佛炫耀一般,眉飛色舞將整治杜牽的情形侃侃談出,一隻手勾在湛華脖子上,手指尖蹭著鎖骨掃過。

湛華笑道:“原來你竟有這般心機,步步為營給叫人好生佩服。”巒經哲自鳴得意咧嘴奸笑,湛華忽然欺身吻上去,他的舌尖繞著巒經哲的嘴唇兜圈子,像一條蛇順著口腔直抵向喉嚨。巒經哲不知有異,隻覺得滿嘴香甜滑膩,一股柔軟壓在嘴裏微微顫動,禁不住狠狠含住賣力吸吮,哪知身上精力全無,飄飄然仿佛飛到雲端上,兩腳懸空再不懂得事。湛華吸出幾口精氣,砸在嘴裏回味品嚐,心道這滋味粗淡,尚不及鍾二郎萬中之一,本是打著飽食一餐的主意,奈何此時先已倒了胃口,隻得接了水漱口洗臉,敞開大門揚長而去。

他乘著電梯剛降下一層,鐵門突然拉開來,外邊站了個年輕人,神情木訥瞧向自己。湛華心道“這興許便是叫杜牽的人”,不動聲色又將電梯門合掩。巒經哲醒來見湛華已走,捶胸頓足懊惱不已,他再翻找自己收藏的照片,竟見所拍畫麵模糊不清,心中雖然驚疑萬分,卻也無多思慮,隻是後悔到嘴的食憑空飛走,遂把滿心憤恨發泄到杜牽身上,不等到天黑便裝神弄鬼作起亂子。樓下杜牽又聽著天花板上雜音鬧將,緊接著水管裏傳來金屬碰擊的聲響,他眼睛熬得通紅,站在屋裏一動不動,一直待到大半夜,才搖搖晃晃走進浴室,擰開水管掬了一捧甜腥血液,好像平常一個樣,低下臉將血舔個幹淨。

日子平淡無奇從眼前滑過,湛華幾乎要忘了那個偷窺自己的潑皮,這一天好巧鍾二出門買點心,他窩在**睡懶覺,忽聽著有人敲門,隻以為是鍾二郎忘記拿鑰匙,忙跑到門口替他開門,卻見來人是個樣貌清秀的年輕人,上下打量著自己笑道:“你這身皮真好看。”湛華恍然想起來,他是住在巒經哲樓下的杜牽,跟自己一個樣,同是吸食精魄的鬼怪。

杜牽緊走一步邁進屋裏,回過頭對湛華道:“那天瞧你從樓上下來,唬得我坐立難安,還以為樓上那人被你先下手吃進肚。為免夜長夢多,沒等到天亮便趕到那人屋裏,也不消吸他的精氣,剖皮剜心滋味更香甜,不枉我那些日子硬著頭皮假扮活人。”他往屋裏轉個圈,吊起眼又笑道:“隨著你的氣味尋到這裏,卻是有一事相求。我這身皮囊雖不錯,與你一比卻不成樣子,隻求你看在咱們同為鬼魂,將身上的皮讓與我。”湛華忍不住道:“把皮給了你,我又拿什麽遮掩?”杜牽笑道:“那我可管不著。”伸出手來作勢搶奪。湛華邊躲邊笑道:“你才做了幾天鬼,就敢我鬥。”他想了想,垂著眼對杜牽說:“你若有耐心,便等這家主人返回來,他身上的精氣不知比你吃的那個好多少。”

杜牽信以為真,真就坐在沙發上巴巴等著鍾二郎,湛華跑到廚房捧出碗筷,酒盅子裏滿上鍾二愛喝的紹興酒。杜牽冷笑道:“休得作這套殷勤,我吃了那個人,還是要揭你的皮。”湛華抿嘴候著不言語。過一會兒,鍾二郎抱著剛出爐的酥餅返回家,見屋裏坐著個陌生的鬼,忙朝湛華使眼色,他本想問:“能不能吃”忽見杜牽迫不及待撲將上來,鍾二郎眼前頓時放出光,扯了杜牽的脖子折作兩截,歡欣雀躍往自己嘴裏填。湛華見怪不怪端著酒喂他,心道這世道真真的奇怪,有的活人憑白要尋死,有的死人連鬼也做不成。

花非花,霧非霧,雲詭難測,波譎如夢。 鍾二郎一大早跑出去,到下午才拎了大包小包回來,湛華本以為他又買了一堆吃食,忙過來張羅著收拾,卻見一堆牛肉幹下麵壓著個紙盒子,裹了綢帶、貼了紙花,中間粘了一串惡俗桃心。他好奇拾起盒子,抽開封口從裏麵取出個旋轉木馬的八音鍾,撥開了機關,十幾匹琺琅小馬歡奔暢跑。鍾二郎笑道:“不是給你的。”湛華麵上一熱,抱起八音鍾笑道:“我偏偏要了!”他心中一晃,轉而問鍾二:“這是你要送誰的?”鍾二郎說:“前幾天有個同學送了喜帖來,說是結婚請吃酒,總不好空著手過去。”湛華的下巴掉下來砸在腳背上,自己又默默拾起來,滿麵狐疑問鍾二:“你讀過書?你上過學?”鍾二郎扛起他用力拍兩下,擰著湛華的腮徉怒道:“老子讀過書!老子識得字!怎麽樣!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