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少小失親平生多舛,命牽福微錯信豺狼,滿心憧憬好似水中撿月,哪知竟誤了錦繡流年,倒落得一抔黃土埋枯骨,聽者驚心聞者泣,可憐孤苦伶仃薄命人,又惱怨造化無情苦離愁,世間諸多煩怨事,歎隻歎亂花迷眼竅中盲。UC小說網: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畫虎畫皮難畫骨,哪個能隔著肚皮見心腸。

撇去諸多繁碎話,話說喬喬帶著自己的屍體返回家,看到朝思夜想的戀人癱在地上,身上猶沾著自己的血,連忙飄**著趕上去,哪知身前忽然閃出幾個鬼影子,目眥欲裂七竅流血,麵目猙獰攔住他。這些人生前都在這屋裏慘遭殺害,原本不過是喬喬的露水恩客,或是一牆之隔街坊鄰裏,又或者素昧平生過路人,無端被拐進格字間,賠出性命換春宵,肉身推上氈板慘遭生剖活剮,紅白的屍塊被信手拋了滿地,淋漓內髒抹在牆麵上,自有人歡欣雀躍手舞足蹈。喬喬生前便不怕這群鬼怪,如今更加不在乎,揚起手朝前揮打,將一幹冤死鬼趕得四散逃去,他輕輕飄到大武身前,瞧見對方幾乎心智全失,一時悲喜交加,因是失了兩條腿,缺了一條臂膀,隻得用僅剩的胳膊摟住對方,埋下麵孔悄聲耳語:“我本要把全部都給你,你又何苦辜負。”

他吻著大武輕輕道:“過去每當受了欺負,都是你安撫慰籍,你也說不忍見我傷心流淚,願意傾盡一生守候陪伴,我一字一句都銘記心裏,每每委屈無助翻出來聊以□,乃至後來你改了性情,橫眉豎眼朝打夕罵,我也從來不在乎,隻想拋舍下一切永遠跟你在一起。”這隻鬼眼波流轉顧盼盈情,拈著指頭含羞淺笑,好像癡心的少女深陷情中,又似糖蜜無限纏綿,滿心滿眼隻盛能下戀人,偎著對方又訴道:“那一年我拿刀砍了那婆子,你也是惱怨說不該如此對待生母,可我心裏隻有你,她又算得什麽,反倒白白阻礙了咱們倆。而後我們便搬到這裏住,送往迎來勉強度日,人生漫漫惹人厭倦,隻有捏著刀心裏才踏實,白刃順著皮膚剖開皮肉,內髒好像爛熟的果子從腔子裏滾落,你不知那些人死時有多快活,手腳**著好像在跳舞,血流之聲宛若天籟,我總共隻有這一樣樂子,明知你不喜歡卻也停不得,況且這世上哪有真正可憐的,好比上一次隨我回來的那人,你見了二話不說便將他甩到街上,卻不知那本是個鬼,跟我如今一個樣。”他一邊言語一邊深深啄吻大武,淚眼朦朧好似春花秋月,言詞切切惹人酸心徹骨。

喬喬瞧著大武輕輕騰起身,懷中擁抱著自己的屍體,飄飄****晃進廚房,好像他仍然活在這地方,嘴裏哼唱著愉快的歌,圍在灶台歡暢忙碌,將自己的肉屍體撿到案板上,手握菜刀剃肉掊骨,頓器輕輕撞擊皮膚,腐爛的肉質裏淌出黏滑水流,剛剛從泥土帶出的新鮮蟲豸沸沸揚揚爬上灶台,拖出蜿蜒的黑紅的痕跡。他用手拂去積塵,抓了大巴鹽巴揉在肉上,又張羅著敷上蔥薑香料,小心翼翼將腐肉煮進鍋裏,瞧著幽藍的火苗舔著鍋底,雙眼悵然失了神,呆怔好一晌才戀戀不舍飄**出來,靠在門前安欣愜意,眯著眼睛對愛人道:“我早說過,這身上每一處都給你,我寧願隻剩一個魂,日日遊**在你身邊,那一天情急之下揮動鋼刀斬斷手腳,剜肉剖骨奉至你麵前,便是要把骨肉皮血都給你,可你竟然不稀罕,撿了我的屍首埋到野外,幾乎辜負一網真心。幸而我費盡辛苦又尋回來,如今再奉至你麵前,求你再不要嫌棄。”喬喬再把手撫到大武麵孔上,對方禁不住微微顫抖。原來這鬼早已發了瘋,不但在先年殺死生母,平日更喜好將路人誘拐回家折磨殺害,癜狂至極索性將自己也切剮分割。大武眼睜睜見他流血死去,魂飛魄散呆若木雞,蹲□子將碎肢一塊塊收撿起來,混混沌沌犯了癡呆,他這會兒尚未清醒,依稀瞧著個殘破的鬼魂晃在眼前麵,心內茫然好似魘進噩夢裏。

鍾二郎一直惦念那個四處是鬼的好地方,終於有一天抽出空閑,依照湛華的描述逛到花街柳巷銷魂地,四處打聽尋得喬喬所住的院子,歡喜欲狂正要衝上樓,忽見街頭湧出一行長袍道士,鑽進搔首弄姿姑娘堆裏,口誦真經替人傳經布道。他眉頭緊蹙猜測出大概,知道此處鬼魂必已被收伏,怒氣衝衝闖進格字間,踹開房門邁進屋裏,正見絳塵立在屋中央,垂著頭凝神望向桌前一個人,神情奇異仿佛瞧著一條喪家犬。原來這人便是魔障癡呆的大武,鍾二郎好奇湊上去,見他懷裏抱著一鍋燒肉,竟是喬喬烹出的腐屍,一股惡臭撲麵而至,熏得自己幾欲嘔吐,那大武卻毫不知醃囋,猶伸著手津津有味撈肉吃。鍾二郎見狀忙朝他腦門拍一把,大武兩眼一翻昏過去。

絳塵淡淡對鍾二道:“我聽人來報此處惡鬼猖獗,便帶領徒眾前來收伏,路過這一戶甚感蹊蹺,推開門竟見有個魂魄逼迫活人吞吃燒熟的人肉,本欲替天除去惡鬼,哪知那孤魂早已殘破不全,未待行近便破散成灰,留下此人不生不死。我本是清心寡欲不問活人事情,可巧你來了,或掩或埋總給他一個結果。”這道士向來都是冷性情,鍾二郎幾乎氣歪鼻子,啐一口唾沫喝罵道:“媽了個巴子!結你媽的果!這廢物吃噎暈過去了,待醒過來吃兩副痢疾藥便好了,哪輪得你假充善心搶著發送!”絳塵難得聽這番汙言穢語,怔著麵孔不知做何言語,鍾二見到嘴的食已化作烏有,憤罵不休轉身便欲離開,絳塵眼瞅著大武又歎道:“情是過眼雲煙,色是剮骨鋼刀,這人落得如此也算應了業障,明知一切皆是錯,卻執迷不悟不舍,反倒包庇那妖孽為禍人間。”鍾二郎這回再懶得罵人,隻是瞧著絳塵好像瞧個**症患者。

死者已矣,生者仍存,恩怨情仇轉頭空,活人還要吃飯過日子。鍾二大搖大擺走下樓,屋外依舊陽光燦爛,世界好像剛被清水滌過,他眼睛被太陽晃得睜不開,哼著小調琢磨回家的菜色,忽聽絳塵站在樓上高聲道:“你養的那隻鬼起初還惹人嫌惡,哪知後來竟漸漸喜歡,你若哪天厭煩不要了,大可送到我門上。”鍾二郎腦子衝上一股人,轉過頭對他道:“你敢多瞧他一眼,老子將你眼珠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