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衝突(二)

.短短幾句話,就將炊事兵和炮兵的特征描寫得清清楚楚,也隻有真正的老兵,才會深知這樣不登大堂卻能讓人會心一笑的軍營俗俚。

老楊打過招呼,開始正式上課,他的臉色嚴肅起來,指指自己的右耳:“它聾了,一發105口徑炮彈落到十八米外的位置,我臉上留了一條傷疤,耳膜也被震破了,但是還好,我撿回來一條命。我現在還慶幸,砸到我們身邊的,隻是105口徑小炮。”

105口徑火炮,在抗日戰爭時期拿出來,可是絕對的重炮,但是在老楊的眼裏,它真的就是小炮罷了:“如果是155口徑砸過來,隻需要一發,衝擊波就能覆蓋五十米;如果是203口徑,一百米範圍都會被覆蓋,三十米內的人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就算是我趴在地上躲過衝擊波和超音速彈片也沒有用,因為爆炸形成的震**波,會把我活活震死!”

說到這裏,不再理會陷入深思的燕破嶽和蕭雲傑,老楊突然轉身離開了。大約過了兩三分鍾後,老楊去而複返,他伸出右手,在他的掌心裏,有一支目測下來大約有四五厘米長,通體黝黑,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普通的鋼釘,但是在尾部卻帶著十字形定風翼的迷你鋼箭。

這支迷你鋼箭,袖珍得可愛,小孩子如果看到它,一定會把它收藏起來,當成最寶貝的玩具。但是看著它那鋒利的箭頭,還有微微發扁的箭身,一股淡淡的寒意,卻滲上了燕破嶽的心頭。

“如果我是炮兵指揮官,知道要覆蓋轟擊的是一群特種兵,我會下令在普通炮彈中,摻雜這種‘集束箭形彈’。一發炮彈裏麵,就可以放上千枚這種鋼箭,炮彈在空中爆炸,鋼箭居高臨下四處飛射,叢林無法保護你們,山嶺無法保護你們,麵對一發炮彈就能形成的三百米長、九十米寬扇錐形火力覆蓋帶網,你們受過最嚴格訓練形成的軍事技術也保護不了你們!隻需要打出十幾發這種‘集束箭形彈’,就能讓你們徹底失去戰鬥力!”

看著老楊手中那枚四厘米長的鋼箭,想象著包含著上千甚至幾千枚這種鋼箭的炮彈,在頭頂爆炸瞬間形成一片箭雨,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燕破嶽,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這種鋼箭也許一發兩發並不會要了他們的命,但是在執行非常規任務、遠離後勤基地和援軍的戰場上,挨這麽幾記鋼箭,一旦失去最基本的行動能力,對他們來說也就代表了死亡。

燕破嶽舉手提問:“如果我們真的遭到這種‘集束箭形彈’攻擊,應該怎麽做?”

“隻有一個辦法。”老楊收起手中那枚鋼箭,沉聲道,“別被敵人的重型火炮捉到,永遠不要!”

蕭雲傑也提出了一個問題:“這種非常規特種炮彈,應該已經像達姆彈、白鱗彈一樣,被《日內瓦公約》列入禁止使用武器名單了吧?”

“這種武器的確很殘忍,尤其是在非對稱戰爭中,使用它很容易對敵國平民造成大麵積殺傷。”老楊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隻是很可惜,它並沒有被列入禁止使用名單,就算它真的被列入禁止使用名單又能怎麽樣?”

蕭雲傑沉默地思索了十幾秒鍾,然後點了點頭。

他們可是特種兵,將來要完成鮮為人知的最危險任務,麵對最強大敵人,就算是敵人在戰場上使用了被國際公約禁止使用的武器,讓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事後被國際社會譴責又能怎麽樣,他們死去的兄弟不會複活,他們已經失敗的任務,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去完成。

“現代武器早已經脫離了自保的範疇,它就是人類為了爭奪利益製造出來的殺人工具!”

也許是身為一個經曆過戰火考驗的老兵有感而發,在這一刻老楊說的話,當真是擲地有聲:“拋開理想,拋開各種美化的名稱,從本質上來說,你們就是一群為了殺人而磨煉技術的殺人機器。殺人機器在戰場上,被另外一群殺人機器用殺人工具消滅,沒什麽好抱怨的!”

燕破嶽和蕭雲傑一起俯首受教,在他們的心裏,已經深深地記住了一個定律:特種部隊被重型火炮群捕捉到,就等於全軍覆沒!

這麽想也許有點偏激,但是縱然他們中間有人能夠在炮擊後生存下來,也會或多或少地受傷,就算是運氣好到逆天,毫發無傷,在一次次近距離爆炸形成的衝擊波震**下,也會頭暈眼花,短時間內無法恢複戰鬥力,而他們的敵人,絕不會給他們重整旗鼓活著撤出戰場的時間與機會。

更何況,按照國際慣例,一支部隊傷亡超過百分之七十,就算是被殲滅。

老楊退出了,許陽再次接管了講師位置:“其實也不要太過擔心,特種部隊,尤其是山地特種部隊,最基本的一點就是可以在叢林山地中高速移動,再加上電子誘餌等戰術,敵人想要用重型火炮群覆蓋攻擊,總會有那麽點大象追老鼠——有力無處使的感慨。隻要在宿營時,沒有暴露目標,大口徑炮彈就很難砸到你們頭上。”

許陽的話,讓燕破嶽和蕭雲傑都暗中鬆了一口長氣,坦率地說,這種隻能單方麵挨打不能還擊,而且一旦被盯上就必死無疑,無論怎麽掙紮都沒有任何作用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但是他們至少可以想辦法避免它。

許陽用手中的教鞭輕輕拍了拍身後的黑板,在黑板上畫著一門迫擊炮,這門迫擊炮架在火力視野極端不佳的山坡後方,但是通過山頂的觀察員旗語指揮,他們發射出的炮彈,越過山峰劃出一道弧線彈道,帶著驚人的精準,落到了潛伏在叢林中的步兵身上。

粉筆畫畫得很粗糙,但是畫風簡潔,要表達的含意一目了然。

“迫擊炮,步兵以單位就可以直接攜帶的武器,操作簡便,曲線射擊幾乎沒有射擊死角,對付躲避在障礙物後麵的目標,更是拿手好戲。隻要稍稍受過訓練,哪怕是一群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民兵,以四人為一組,每分鍾都能打出二十發炮彈,一群民兵隻要三至四門迫擊炮,硬轟上一分鍾,砸過來上百發炮彈,就能讓你們這些特種兵付出血的代價!”

說到這裏,許陽的聲音微冷:“你們別看迫擊炮口徑小,但是它也可以發射燃燒彈、照明彈甚至是毒氣彈,如果你們遇到老楊這種把炮玩到登峰造極,能夠自己製作炮彈的高手,就算是迫擊炮彈淩空爆炸,飛出幾百支鋼箭,也不是不可能。”

房間傳來筆尖在紙張上畫動時的“沙沙”聲響……

一個小時後,這堂關於特種兵在戰場上如何防炮的理論課結束了。燕破嶽和蕭雲傑捧著筆記本,連續閱讀了幾遍今天記錄的內容,而老楊已經將一隻裏麵燒得發黑的瓦盆放到了他們麵前,再次狠狠掃了一眼筆記本上記的文字,燕破嶽和蕭雲傑將紙張扯下來,放進盆裏。隨著老楊擦燃的一根火柴,紙盆裏的七八頁寫滿字的紙燃燒起來,火光映得燕破嶽和蕭雲傑的臉上忽明忽暗。

可以在課堂上做筆記,但是在課程結束後,必須將記錄的內容全部燒毀,這個如此詭異的命令,就是出自趙誌剛之口。一開始燕破嶽和蕭雲傑還不能理解,但是很快他們就懂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話說得固然有理,但是有多少人在學習中做了筆記,就會把筆記丟在那裏,再也不會去掃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