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古茶幽然香

耿天磊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來到母親房中卻空不見人,詢問了保姆才知道她去了花房,耿天磊莫名的有些擔心,下樓快步向花房走去。耿母的花房是一座陽光屋,夜已深沉,星空隱耀,遠遠望去,泛著柔光的玻璃房竟顯得晶瑩剔透,蒙上了一層神秘的亮橙色。一股暖暖的溫情滑入耿天磊的心田,慢慢充盈著他酸澀脹痛的心。

輕輕地推門而入,滿室的花香縈繞鼻息,或淡雅或濃鬱,花朵嬌豔,植物蔥鬱,穹頂的玻璃架上纏繞著搖曳的紫藤花串。花房中間是一個花池,池中矗立著一座玲瓏別致的假山,柔緩的清泉從泉眼中沿壁流瀉而下,聲響不大,卻給人清冽之感。水流匯集在池底沿著彎曲的溪道輕繞花房一周,裏麵錦鯉穿梭,池魚悠然,隱約間竟盛放著幾朵蓮花。

幽雅清靜的環境和古樸的陳設,竟營造了一種空靈靜寂的意境,池旁不遠處有一具古董大床,上麵堆了一排鵝黃色的織錦軟墊子。紫檀木的茶桌中間放著一個古樸清麗的茶葉末釉香爐,嫋嫋的霧繞中耿母正在專注的泡著功夫茶。耿天磊的眼眶微酸拿起床榻上的紫色披肩給母親輕柔的披上,耿母抬頭看到是他展顏一笑,“天磊回來了,快坐下喝一杯,安溪的鐵觀音,難得遇到的極品。”

耿天磊坐在母親身旁的軟塌上,望著母親白皙細嫩的臉龐有些怔,耿母素手輕提紫砂壺,將茶水依次灑入兩個精致小巧的茶杯中,左手輕托杯底,右手指輕捏著杯緣遞過一杯茶,湯色濃豔清澈,香馥如蘭。耿天磊接過放在鼻子下輕聞,隻覺一股沁香湧入鼻息,細啜一口,一股淡淡的幽香在口腔內回旋,慢慢滑入喉中,那氤氳的茶息直至心肺,頓時齒頰留香,喉底回甘,耿天磊由衷的讚道:“真是好茶。”

耿母笑望著兒子,“喝茶能靜心、靜神、去除雜念,修得一顆平常心,待人不溫不火,處世不急不燥,你現在正需要它。”

耿天磊笑容一滯,錯開母親注視的目光,耿母溫柔的聲音幽然的響起,“有些事情不要急於強求,強之必反,唯有靜觀,因果循環,誰也逃脫不了,你又何必閉鬱心下,氣結在胸呢?”

耿天磊心裏驀然一跳,他掩飾著內心的驚訝,望著母親竟說不出話來。耿母慈愛地笑望著兒子,“天磊,媽媽並不糊塗,什麽都看得明白,隻是這一切得失對於我來說已不再重要。在我的心裏我兒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隻要你好,我也就心無所求了。人的命天注定,雲起雲落亦如水中月鏡中花,過眼雲煙,隨風飄逝,終究不能強留。天磊,倘若某一天媽媽不再了,你也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

耿天磊酷眸一暗,氤氳得一片模糊,他握住母親的手,“媽,你不要這麽說,這個家沒有了你也就沒有它存在的意義。那個人已不值得你為他傷心難過,就把這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吧。媽,兒子會永遠陪著你,我會好好的照顧你,我一定要讓你長命百歲,等我和夕妍結了婚就給你生七個八個孫子,讓你好好的享享兒孫福。”

耿母欣慰地輕拍兒子的手,“天磊,不要擔心,媽現在是舍不得離開你的。我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有去做,我要為我的兒子掃清一切阻礙,讓你順利過渡坐穩耿氏當家人的位子。至於那個人就隨他去吧,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有些事我早已看淡看透。你看媽媽每天在這裏澆水除草,賞花聞香,常常留戀很久都不覺得乏味。這些花都是美麗聖潔的,地上的泥土是幹淨濕潤的,讓我依戀這份淨土,閑靜雅致,水聲潺潺,晨鍾暮鼓,明心見性,這一切都讓我釋然,天磊,媽媽真的很快樂。”

耿天磊舒展笑容,“媽,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但是有些事有些人我們還是不能聽之任之的。冰炭不同爐,終究要起刀戈的。不過我一定會妥善處理的,為了媽,為了夕妍,我會把事情解決好。”

耿母眸中暖意盈盈,柔美的微笑在唇邊**漾,纖手取過紅泥小火爐上的砂跳,“我相信我的兒子,他會解決好這件事情的。”耿天磊會心的一笑,他斂氣凝神的注視著母親,看著她動作優雅的開始衝泡下一道茶水。

靜謐幽然的花房裏,柔和的燈光交織著如華的月光,沁肺的茶香混合著清韻的花香縈繞著、飄旋著。長夜漫漫夜未央,母子倆難得地坐在一起淺斟細飲,促膝長談……

昏暗的病房裏,睡夢中的夕妍秀眉緊蹙,表情痛苦。夢中的情景混亂而吵雜,師兄最後那驚恐絕望的目光永遠定格在她的腦海裏。她伸手想抓住他,可是沒頂的海水無情地隔斷了他們,她不出任何聲音,隻能驚恐地看著他一點一點的被淹沒吞噬……心,痛到極致,血液都為之凝固。木然的她恍惚間身體倏地鈍痛起來,一個男人進入她的身體,她動不了,隻能任

由他帶著自己在絕望中沉淪,悲哀的碰撞著,身體被貫穿的痛之徹骨,寒之心窒……

跳動的心漸漸冰冷,一股悲涼油然而生,沮喪淒然滿懷心間。刺耳的刹車聲伴著震耳的撞擊聲猛然響徹耳旁,心狠狠的縮成一團,強烈地震動讓她的身子極向穀底跌落,不斷下墜的身子,甘願墜落的心。她任由死亡肆意地襲卷她,可是預期的椎心蝕骨般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她驀然睜開雙眸,終於從惡夢中驚醒。

她有些驚恐地盯著屋頂,眼球轉動打量著四周,還好還是那間病房。她驚懼的坐了起來,心魂層層附體,感知漸漸歸位,自己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素白的手指糾扯著胸前的衣襟,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還好隻是一個夢,一個可怕的惡夢。隱約間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她轉頭看了看窗外,潑墨的天幕已被暈染成一抹觸目的黎白,天已泛亮,她拭去額頭的冷汗,緩步來到門口,聲音漸漸清晰,男人刻意壓抑的聲音盡顯不耐,“你又來做什麽?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你還是請回吧!”

一個熟悉的聲音火大的響起,“耿天磊不要太過分,她現在還不是你老婆,你無權幹預我們的事情。”

“無權幹預?肖子恒,你不在家好好的睡覺,大早上的跑到這裏來幹嘛?把自己的老婆一個人扔在家裏,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某人的語氣盡顯不悅。

肖子恒目光冰冷地盯著這個始作俑者,要不是他天天象門神似的擋在這裏不讓他見她,他豈會大早上的跑到這裏來。本想這人肯定是滾遠了,可沒想到他還是陰魂不散。自從知道她出了車禍,他就在深深的自責,如果他當初能好好的對待她、照顧她,她豈會象現在這樣的孤苦伶仃,多折多難。昨夜他又失眠了,在這個寂靜昏黃的夜晚,獨處在書房裏的他想起了好多的往事,一件件的反複打磨著他後悔的心。終於挨到天亮,他滿懷希望的來這裏看小妍,本不想被某人打擾,可是沒想到這個礙眼的人居然還在,他厭惡的望著他,難道這耿天磊在這裏留夜嗎?

肖子恒額頭的青筋隱現,嘴角微抽,“你管得太多了,我們夫妻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操心。我來看小妍是因為我擔心她,你三番五次的把我關之門外拒絕我見她,你不覺得你也很過分嗎?”

耿天磊唇邊溢出苦笑,“肖子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你到底了不了解你的老婆?你以為這是一場簡單的車禍嗎?你知不知道天瑤對夕妍都做了什麽?這一切都源於你,隻要你一天不放棄夕妍,她就不會罷手,她對你的占有欲已達到了瘋狂的地步。就是因為你,她才會對夕妍一次又一次的下死手。我不幹預?你說,以你的能力,你能保夕妍周全嗎?你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你還是收起你的爛好心吧。離夕妍遠遠的,不要再給她帶來任何的麻煩。”

肖子恒驚異的望著他,心思急轉,這番驚人的話語居然從天瑤哥哥的嘴裏說出來,真是別有一番用意。他在努力地消化理解著,他要弄明白這番話的真正含意。寂靜的高檔病房區,兩個男人無聲的對視著,相對於知事甚詳的耿天磊,肖子恒是濃眉緊蹙,畢竟這對於毫無所知的他是莫大的衝擊,千回百轉間,似有某種堅持的東西應聲而碎。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失,肖子恒混沌的心卻漸漸清明,目光中多了一份了然。他的唇角掀起冰冷,語氣嘲諷,“你到底想說什麽?為什麽不把想說的話都說清楚,你讓我猜什麽?猜這次車禍與天瑤有關嗎?如果有關,那麽你就把責任都推卸到我的身上,讓我心愧不安,心甘情願的放棄小妍。不過,耿天磊,我想你忽略了一點,你自己的妹妹你應該最清楚。如果她真是這樣的人,那麽你說我愛小妍會給她造成困擾和麻煩,那麽你愛她同樣會帶給她不可避免的傷害,你認為做耿家的兒媳婦和做肖子恒愛的女人哪一個更能讓人想毀掉她?”

耿天磊的眸光一滯,這一點他沒有想到過,看來他妹妹的動機更值得人深究了。他望著對麵這個罪魁禍,這男人還沒有糊塗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他的嘴角輕揚,“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你還是先回去吧,把自己的老婆管住了,不要再讓她繼續錯下去。”

肖子恒目光中盡是不屑,冷笑溢出口來,“你與她生活了這麽多年都阻止不了她做錯事,現在卻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利用我嗎?或者你是在顧忌你們的兄妹感情,讓我來做這個惡人?嗬……耿家的人永遠做不到坦誠,都喜歡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耿天磊直視著他,“不要亂猜忌別人的心思,這樣對誰都不好,我們都應該做好自己應做的事情,畢竟這事你逃脫不了幹係。你以為你能做到置身事外嗎?既然你做不到,就要在戲裏扮演好你自己的角色,無聊與否還要看唱戲的人是否高明,我想你不會承認自己是傻子吧?”

肖子恒站在那裏目視著耿天磊走進病房,把他再一次的隔絕在門外,心裏甚覺淒涼,自己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遙遠,遠的連相對而視都是奢望,他慢慢轉身向外走去,孤單的背景落寞而蕭瑟,終於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耿天磊走進病房,往裏緊走幾步竟現**沒人,他的心重重地一沉,感應似的望向門口,赫然看到佇立在那裏的夕妍,此時正冷冷的注視著他,雙眸在昏暗中熠熠亮,看得他竟渾身泛起冰冷。

他慢慢的走近她,語氣輕柔,“怎麽起的這麽早,為什麽不多睡一會兒?”

冷凝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解凍,某人也看清了暗處的女人臉色極度陰鬱,耿天磊頓了下,伸出手扶住她的肩,斟酌的開口,“夕妍,有些事情我們要慢慢的解決,不能操之過急。”

夕妍的表情終於鬆動,菱唇彎起嘲諷,“是我強求了,你以後無需為難,此事到此為止吧。”

夕妍避開他的手向床邊走去,耿天磊眼中劃過刺痛,伸出的手還僵滯的舉著,他放下手深深地注視著她,“夕妍,她是我妹妹,這件事我父親也已介入,但是我並沒有放棄,我在尋找其它的解決辦法,你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給你想要的結果。”

夕妍把身子縮在被子裏,聲音沒有一絲熱度,“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耿天磊怔怔的望著**的女人,她連眼神都吝嗇給他一個,歎息聲溢出口來。昨夜他陪母親品茗聊天竟至淩晨才把母親送回臥室,他回到房間衝了個涼水澡,在**翻來覆去毫無睡意,索性來醫院陪夕妍,卻不想碰到同樣前來的肖子恒。這個固執的小女人一定是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誤會他了。

鬱悶的耿天磊自是不會聽話的離開,他有些無趣的坐在床邊,靜靜的望著生氣的夕妍。唉……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怎麽會知曉他的苦衷,困意漸漸襲來,他趴在她的身旁,鼻息縈繞著她的體香,漸漸進入夢鄉。背對著某人正閉目養神的夕妍忽聽到身側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轉過身一看某人居然睡著了。平時囂張不遜的酷臉此刻卻是孩子般的純淨可愛,頭淩亂的散落在額頭,濃眉舒展著,密長的睫毛翹起迷人的弧度,高聳的鼻子襯托出棱角分明的薄唇。

夕妍的臉驀然一紅,她迅轉過身去,隨著加劇的心跳,冰冷的心開始柔軟融化。其實她心裏何嚐不明白自己生氣的沒道理,畢竟他是她的哥哥,他的家人豈能讓他傷害他唯一的妹妹,自己與耿天瑤的恩恩怨怨的確沒必要扯上他。現在,她更是無需顧慮了,連死都不怕的人,豈能這樣的沉默下去?

昨天下午,夕妍已和寧遠的主治醫生深談過了,大家都是同事,說話自是不用遮掩,閆大夫明確地告訴她,寧大夫蘇醒的幾率渺茫,恢複正常更是微乎其微,除非出現奇跡。這讓愧疚的夕妍徹底陷入絕望,她太明白“奇跡”這個詞在醫學上的真正用意,不可能出現的事情,都被喻為奇跡。她的師兄已經被判上了死刑。剛剛惡夢中驚醒的她,聽到他們不甚愉快的談話,更是讓她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那個女人居然還在逍遙法外,而她的師兄卻成了一個可憐的活死人。

她的手指狠狠的攥著被角,她怎能放過她,怎能就這樣的放過她,那個女人帶給她的一切,她都要加倍的還回去,這麽多年的痛苦她都要盡數的還給她,她也要讓她嚐嚐這份椎心的疼痛,她也要讓她失去她最愛的人,她一定要讓她活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