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煙沒料到司柏燃會出現在這兒。她扯了個笑, 回握住他的手,明知故問:“誰心疼呀?”
司柏燃用手指丈量著她的手腕,瘦了。
她本就食量不大, 在劇組肯定吃得也不怎麽樣。他眉頭皺得更緊。
“你說呢?”司柏燃微俯身, 在她耳際落了個吻,像吹氣似的, 他看著她的耳廓一點點變紅。
四周安靜,黃昏的光影黯淡潦草,遠遠傳來導演在監視器後的訓斥聲。
不知是誰,又挨罵了。
夏煙歎了口氣, 腦海中徘徊的,仍舊是她剛剛的表演。今天拍的是雲幻和子弟第二次相遇的情節, 兩人在朋友家中,針鋒相對。
和她搭戲的周欲舒, 是個在大陸很有名氣的香港男星, 今年三十多歲,身材和長相都不錯,很符合書中子弟的形象。
就是普通話不太標準, 需要後期配音。
夏煙聽他說話,很難代入到情節中, 但這也不能怨到對方身上。
周欲舒私下人很溫和, 剛剛重拍那麽多次, 他一直很有耐心, 夏煙被罵時,他還給她使眼神, 安慰她。
司柏燃一看夏煙的表情, 就知道她還在為剛剛的表演發愁看, 故意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還想剛剛的表演呢?”
“嗯。”夏煙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
“陳誌華就是雞蛋裏挑骨頭。”司柏燃道。
他剛剛也在監視器後看著,聽到陳誌華一遍又一遍地罵夏煙,心裏不自覺來氣。
夏煙被逗笑,知道他在討自己開心,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原本她拍完這個情節,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可現在陳誌華讓她一邊待著去,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一會兒八成還得再去重拍。
司柏燃來了,倒是連陪他一起吃頓晚飯的機會都沒有了。
袁瑤在那邊,似乎往這裏瞅了瞅。夏煙注意到,不太喜歡她的打量,她問:“你怎麽來的?”
“開車。”
“那我們去你車裏吧。”
“嗯。”司柏燃拉著她的手,從另一邊出去,上了車。
怕一會兒陳誌華叫她找不到人,夏煙給玲玲發了條微信,讓她注意聯係自己。
那邊。
袁瑤一直盯著夏煙,直到她上了車,她問助理:“那男的是誰?也是演員嗎?”
助理搖搖頭,“不清楚,剛剛夏煙拍攝時,他就在,應該不是咱們這部戲裏的人,可能是她男朋友來探班?”
袁瑤輕嗤一聲,說道:“這男的長得蠻帥的嘛。”
開的車也很好。
助理點頭,“我剛才看到也驚呆了。”
影視基地裏不缺俊男靚女,饒是如此,司柏燃在其中依舊出挑。
“我先帶你去吃飯吧。”
夏煙搖搖頭,“不知道導演什麽時候叫人,你要是餓的話自己去吃吧。”
司柏燃聽她這話,心裏梗得慌,捏了一把她的臉:“小沒良心的,我來看你,你急著趕我走?”
夏煙偏頭要躲:“別捏我的臉。”她音色如舊,清甜、冷靜,但語氣不算好。
司柏燃聞言,故意又捏了一下,她眼睛瞪得圓圓的,直盯著他,司柏燃和她對視三秒鍾,“噗”地笑了。
夏煙有點惱。
“好了,我錯了。”他討饒。
司柏燃初初上任,多了男朋友這一層身份,平日裏不論做什麽,都會想到夏煙。再加上兩人許久未見,這份想念更濃。
他問:“你和經紀人怎麽樣?”
“挺好的。”夏煙說,“陳艾米以前也是你姐的經紀人吧。”
“嗯。”司柏燃點頭。
她忽然問:“你姐,她當初為什麽要息影?”
司柏燃放了首歌,反問:“你為什麽要進影視圈?”
這問題兩人之前討論過,夏煙重複答案:“賺錢多,加上我對表演有興趣。”
司柏燃點點頭,“她和你相反,錢她不缺。對表演,她的確有過一時的興趣,可很快她發現演戲太容易了,很多角色她輕而易舉就勝任,沒什麽意思,所以就息影了。”
夏煙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聽到這麽一個和自己預料中相反的答案。
當年司鬆芮被冠上了各種類似於“演戲天才”的稱號,她年紀輕輕,和各種大腕飆起戲來也毫不遜色,在鏡頭前遊刃有餘。
她想起她當初給雜誌供稿時,有一個同刊的作者,很有名氣,比她寫得時間要長,但其實年紀不過二十出頭。
結果沒過多久,在她出版了某本暢銷書後,便宣布封筆,理由引起一眾嘩然——“寫東西太簡單了,想挑戰其他副本。”
夏煙有點說不出話來。
天才的確可以肆意妄為,也隻有天才才有這樣的魄力。
“因為這個,陳艾米當時和她鬧得很不愉快。”司柏燃說。
怪不得。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藝人,還是個這麽有天賦的藝人,突然要終止演藝之路。
天才半途而廢,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惜。更何況陳艾米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夏煙問:“那她……當時有關結婚的傳聞是真的嗎?”
司柏燃被她看著,忽然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結了,不太順利。”他輕描淡寫地說著。
夏煙“哦”了聲。
見她沒再繼續問,司柏燃鬆了口氣,那種心虛的感覺揮之不去。
兩人都坐在後座,夏煙望向窗外,唇角忽而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再回頭看向司柏燃時,她已恢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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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柏燃一直陪著夏煙,直到玲玲在微信上喊她,說陳誌華讓她過去,把剛剛那場戲重新拍一遍。
可能因為休息了會兒,加上已經晚了,夏煙心理壓力沒之前大,這次表現得很自然。
不過陳誌華依舊沒好話:“這不是會演嗎,剛剛幹嘛呢?”
她知道陳誌華就是這個脾氣,聽到這話也不以為意,和旁邊的周欲舒相視一笑。兩人臉上都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抱歉啊,今天連累你拍了這麽久。”
周欲舒笑得溫和:“這不算什麽,你很有天賦。”
夏煙沒把這話當真。要是她真的有天賦,這場戲就不用拍這麽多遍,連累這麽多人了。
兩人說著,他的助理遞來了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
“還穿羽絨服嗎?”夏煙不解地問,現在已經三月多了。
周欲舒笑笑:“年初生了場病,現在比一般人要怕冷。”
“抱歉。”夏煙想起一些傳聞,沒想到其中一部分竟然是真的。與此同時,又對周欲舒多了分敬佩,他在圈裏這麽多年,一直很勤奮。
兩人走出攝影棚。
司柏燃就在前邊等著,夏煙和周欲舒告別:“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周欲舒順著她方才的視線,看到了站在車前的司柏燃,笑道:“好。”
夏煙走到司柏燃身邊,四處望了望,怕他被更多人看到,忙說:“你快進去。”
司柏燃看了她眼,不做聲,打開駕駛座的門。
“走吧,陪你去吃飯。”夏煙坐在副駕駛上,車裏放了首老歌,Rod Stewart的《Sailing》。
“I am dying forever crying
To be with you who can say……”
天色已完全暗下去,配合著羅達滄桑的聲音,夏煙莫名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她輕歎,像是歎出一天的疲憊。
以前從未想過,拍戲會這麽累。
司柏燃想起她剛剛和周欲舒兩人默契的一笑,心中不快。
又覺得自己太過敏感。
夏煙肯定不喜歡他這樣子。
他邊啟動車子,邊說:“和你搭戲的那個男演員,叫周欲舒?”
“嗯,人很好。”
“……是嗎?”他克製著語調,盡量顯得自己沒有在吃醋,“哦,我想起來了,我從小看他劇長大的。”
夏煙覺得哪裏怪怪的,“他的確出道很早,十五六歲的時候就拍電影了。”
那會兒香港電影已經衰落,周欲舒在一些大片裏給巨星作配,隻混了個臉熟。還是後來,他的經紀人帶著他轉戰大陸,靠著偶像劇名聲大噪。
“咦,你也看偶像劇嗎?”
司柏燃咳了聲,“以前除了和付與,其他時候家裏遙控器的控製權不在我手上。跟著司鬆芮、司楚婧看過幾部。”
其實不止幾部。
車裏的歌又換成了《逍遙歎》。夏煙輕笑,他車裏的歌還挺五花八門的。
司柏燃印象最深的偶像劇,就是《仙劍奇俠傳》。
那會兒一到夏天,因為他父母經常不在家,最是自由。
司楚婧嫌家裏爸媽管得煩,就會住到他家,付與有時也會來,這兩人年紀相仿,經常鬥嘴。
曾經還被他們開過玩笑,要不肥水不流外人田,兩人以後在一起得了,結果遭到司楚婧的嚴厲反對。
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甚至當場紅了眼眶,付與撓撓頭,安慰她,眼神有點落寞,卻被司楚婧臭罵了一通。
那會兒司楚婧已經確認了自己的不同。
司鬆芮那時也在家裏,四個人買很多的冰激淩,司柏燃和付與在客廳玩仙劍網遊,付與被困在鎖妖塔,司楚婧和司鬆芮看劇,看到後來總是哭得稀裏嘩啦。
空調開到了16度,冷風吹著,吹不走夏日連綿起伏的燥熱。茶幾上擺著吃不完的西瓜、亂扔的冰激淩盒子,保姆還時不時端來各種零食和糕點。
卓凡也經常來一起打遊戲,他哥偶爾也會跟著來。在他們一群半大少年中,卓爾被襯托得成熟又有風度。
每當卓爾來時,司鬆芮都會變得沉默又矜持。
少年們的心事藏在盛夏裏。
一個夏天都是吵吵鬧鬧的,熱烈又快樂。
到今天,那已是司柏燃再也回不去的盛夏時光。
他停止回憶,把話題拉回正軌,“周欲舒一把年紀了,跟你演情侶?”
“一把年紀?”夏煙琢磨出點味道,狡黠地笑道,“現在不就流行大叔嗎?他三十幾,我十八,聽起來好像正正好哦。”
她說著,故意在司柏燃臉上尋找裂痕。
司柏燃果然繃不住,輕哼了聲:“奔四的人了,說不準那方麵都不行了,就會花言巧語騙騙小姑娘。”
夏煙聽他在人家背後說話壞話,這麽沒風度的事兒,他之前都不屑做的。
她暗中想笑,毫不留情地揭穿:“司柏燃,你又吃醋了,你怎麽誰的醋都吃?”
上次蘭思唯私下得知自己的性取向遭到司柏燃的質疑,很是不爽,說跟司柏燃這種粘人精談戀愛有夏煙受的。
此刻,司柏燃聽她這麽說,連裝都懶得再裝,音調故意變弱,一臉坦然、又有點賣乖地說:“怎麽辦,我就是愛吃你的醋?你不會嫌棄我是個醋壇子吧?那我更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