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 夏煙的戲接近尾聲。

終於拍到雲幻和子弟分手的情節,周欲舒這天穿了身棒球服,往街景中一站, 說成剛二十出頭也有人信。

夏煙閑暇時, 會和他探討一些美容護膚的事情,取取經。港台的明星在護膚上, 往往要更勝一籌。

周欲舒說自己每天早上都會喝加入珍珠粉的豆漿或者牛奶。不管拍戲多忙,每周至少健身三次。

這兩個習慣,十幾年來雷打不動。

夏煙聽完,心中隻餘佩服。

也難怪人家奔四的人, 狀態還這麽好。

而今天,從他換上這身棒球服開始, 夏煙臉色就不太對勁。

周欲舒察覺到,拍之前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搖頭, 心中卻一墜一墜的。

雲幻決定分手的前一天, 去逛了逛兩人最初相遇的那個公園。

不是為了回憶,隻因為她不想回家,不想麵對子弟。於是找地方消磨時間,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這個公園。

池水清澈, 四周都是熟悉的景色, 夏煙忽然落起了眼淚。

在劇本中, 這一段沒有哭的情節。

陳誌華喊停, 說她哭得太早了,不是會哭就是好演員。

夏煙道歉, 擦了擦眼淚。以雲幻的性格, 這一段的確不該哭, 全劇哭的情節都很少。

她隻是,一時沒忍住……

夏煙說不清自己因為什麽。隻是胸腔中憋著一股難過。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下來,她每天不論是睜眼還是睡覺,都要把自己融入到角色當中去。

雲幻的和子弟的戀愛,雲幻的事業,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她像是也真的經曆了一遍。

這種被虛擬人物牽動心緒的過程,夏煙不隻在這次演戲中體驗過。

當初她給雜誌供稿,寫故事時,也親身體驗過。

然而這次,更甚。

許多時候,那種痛感讓人懷疑一切究竟是虛構還是真實。

某天晚上,她睡覺時做夢夢到雲幻的結局,曾經心懷理想的女孩兒,最終一個人客死異國他鄉。她甚至難受得在夢中哭了起來。

第二天醒來,眼睛都是腫的。

夏煙不是愛流淚的人。

她的眼淚早已經在小時候流幹。

但今天就是止不住。

這條拍了好幾次才過。

拍完,夏煙坐在休息室發呆。

休息室裏有一扇小窗,從裏往外看,除了一堵青色的厚牆外,其餘什麽都看不到。

周欲舒不知何時走進來,身後跟著助理。

夏煙看到他,笑了笑。

周欲舒讓助理出去買幾杯咖啡。夏煙知道他是想把人打發走。

“心情不好?”

“有嗎?”夏煙說得輕巧,看到他身上還穿著那件棒球服,黑白兩色交接。

周欲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怎麽了,我著裝有什麽問題嗎,你今天總是看?”

夏煙沉默片刻,開口:“我前男友那天穿的也是這件衣服。”

周欲舒愣了半瞬,笑問:“是那個京A1嗎?”

“什麽京A1?”夏煙不解。

“車牌號京A-1打頭的那位,來找過你幾次。”周欲舒解釋,“你難道沒有聽過嗎,現在劇組裏的人都叫他京A1。”

夏煙:“……”

司柏燃最近常開的那輛車,車牌號是五位純數字,很少見,也很好記。

京A打頭,他的生日0601結尾。

她半開玩笑,說:“我以為你們會喊他路虎boy,原來現在不流行看車而流行起看車牌號了。”

周欲舒笑笑,“路虎想買不難買,可京A1打頭的車牌難得,畢竟這車牌代表著全北京城前一萬台上牌的汽車。”

還有這門道。

夏煙沒告訴他,後幾位數字還是這人的生日呢。

她喝了口小青檸汁,說:“車牌再牛逼有什麽用,擱晚高峰裏,照樣堵得半死。”

周欲舒問:“前一陣兒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成了前男友了?”

夏煙不想看到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她移開視線,盯著地麵,地上有大塊的光斑,緩慢地移動著。

“分了唄。”

“本來也不算男朋友。”

周欲舒聽她這麽說,心中先入為主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現在流行於年輕男女孩兒之間的曖昧關係。

這群年輕人比他們當初看得更開,合則聚不合則散。

談戀愛就像是兒戲。

“那你難過什麽?”

“我不難過。”夏煙下意識狡辯。

從五一那天晚上,她和司柏燃鬧掰之後。兩人再也沒見過對方。

她也沒和旁人提過這件事情。

因為還要顧看陳穗芬,她比之前更加忙碌。

她以為,她是不難過,甚至毫無波瀾的。

可今天看到這件眼熟的棒球服,她忽然想起了和司柏燃在一起時的種種。

夏煙在心中暗罵自己矯情。

許是和周欲舒關係處於一個中介值,不過分熟,也不是完全陌生,倒比其他人更讓她有傾訴欲。

她把她和司柏燃的過往,挑重點簡單講給了周欲舒聽。

“我玩弄了他,算是小仇得報,本來應該開心的。”

周欲舒聽完,思索了會兒,緩緩說道:“因為他沒那麽壞,隻是做錯了一件事情。而你也沒有那麽討厭他,是吧?”

夏煙一愣,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很像是中學一位老師,不自覺讓人信服。

她問他:“我是不是很小心眼,睚眥必報?”

“我不這麽覺得,做錯受罰是天經地義。”

周欲舒笑笑。

“其實分開也挺好,你們倆現在互不虧欠,感情也可以更純粹,是喜歡還是討厭,一下子明了。”

夏煙聽著他的話,卻覺得自己的心底,怎麽也無法明了。

好久,兩人沒再說話,氣氛有些沉默。

她忽而踢了一腳他的椅子,“你快把你這衣服脫了,看得我心煩。”

周欲舒一笑,“夠不講理的呀。”

突然,門響了一聲,兩人同時回頭看去,卻沒看到有人進來。

門還關著。

兩人便沒放在心上。

夏煙:“走吧,歇夠了,出去看看。”

她剛站起身,因為低血糖,一陣暈眩,身子眼看要往前倒。周欲舒忙抬手扶住她。

“帶糖沒?”他問。和夏煙合作這麽長時間,他早就知道這姑娘身體不太行,還低血糖,愛暈。

“沒事兒沒事兒。”夏煙站直身子,喝了口青檸汁,“玲玲那兒有糖,我出去吃兩塊就好。”

“你可以從有氧運動開始,平時多鍛煉。”周欲舒建議。

“好。”夏煙現在心思不在這上邊,周欲舒勸她鍛煉的話,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今天有記者探班,主要是來采訪姚折雪。看到周欲舒出來,上前也想要采訪,被人攔住。

眾所周知,周欲舒不喜歡和媒體打交道。

他在大眾心中形象,除了拍戲刻苦、勞模,待人接物溫文有禮以外,內裏還有點冷漠和不近女色。

這麽多年,和他傳過緋聞的女人,寥寥無幾。

下午,趕在日落前,夏煙把今天的戲份拍完,玲玲開車送她回市裏。

公司沒給她派司機和保姆車,玲玲便兼職司機,從劇組借了一輛空車,最近負責接送夏煙。

夏煙趕到空軍醫院的家屬院時,趙希希剛陪陳穗芬做完按摩。

老醫生就是司柏燃之前推薦的那個,雙橋老太的徒弟,住在這個大院裏,已經退休。

對於類似的病症,他從來都不主張手術。年輕時,因為性子直,沒少和醫院的領導因為觀念分歧鬧意見。

他給陳穗芬按摩完的第一天,陳穗芬立馬覺得腰舒服了很多。

私下和夏煙再提起這位老醫生,稱呼從“趙醫生”換成了“神醫”。

她還問夏煙從哪兒找到的這麽一位神醫。

夏煙搪塞,說自己找同學朋友打聽的。

“希希,謝謝你了,今天又麻煩你跑一趟。”

“說什麽呢,反正我也閑。”她笑道,“今天我還和阿姨聊了聊她怎麽保養的,這麽年輕。”

趙希希穿了件粉色的毛織裙,溫柔又甜美,和陳穗芬交談起來,很有禮貌和耐心。把陳穗芬哄得很開心。

夏煙從心底裏感激趙希希,她扶著陳穗芬上了車。

陳穗芬想到什麽,說:“對了,夏煙,你那個男同學,今天來送了好多東西,你記得謝謝人家。”

“男同學?付與嗎?”

“姓司,長得很標致的一個小夥兒。”陳穗芬說。

夏煙一愣,姓司的隻可能是一個人。

她萬萬沒想到司柏燃還會來。

夏煙驚訝地看向前邊的趙希希,想問問是什麽情況。

趙希希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來,麵露驚訝,“咦,夏煙,你不知道司柏燃來了嗎?我以為你倆商量好的。”

她表情淡淡的,麵容上浮著一點笑。

心中卻是暗自欣喜。

據她所知,這兩位已經分手了。

司柏燃今天來看她媽媽,或許是還有舊情。

但那又怎樣?

趙希希慶幸自己當初足夠機智,攬下陪夏煙她媽來按摩的活兒,才有見司柏燃的機會。

夏煙“哦”了聲。

她拿出手機,點進那棵柏樹的朋友圈,動態停留在一個月以前。

原來他們兩人間的聯係,少之又少。

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旦分手,便再也沒有交集。

夏煙猶豫片刻,還是給他發了條微信:“我媽來看病的事情,我欠你一句謝謝。謝謝。也謝謝你今天來看她。”

“不過以後還是不必了。”

剛發出去,夏煙發現自己早就被拉黑了……

得,這樣也好。

她不用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