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煙一個暑假都留在了北京。

隻是她和司柏燃並不是每天膩在一起, 司柏燃很忙,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忙。夏煙性格本身又很獨立,司柏燃不聯係她的時候, 她可能兩三天都不會主動給他發一條消息。

因為這個, 司柏燃很氣,又無可奈何。

八月, 司柏燃的公司搬了地址,從海澱搬到了朝陽,距離夏煙住的地方比以前近。

夏煙沒去過司柏燃工作的地方,也沒關注過他在做什麽, 但在她偶然得知了司柏燃公司的名字時,還是心中一震。

——“RX”。

她難免自作多情地想, 這個名字背後和她是否有關聯。

隻是,司柏燃公司的注冊時間, 是他們今年年初剛剛在一起的時候。

那時……他還在她的謊言中。

即使他一頭熱, 但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他會這麽兒戲嗎?

夏煙沒問過司柏燃。

他下個學期就是大四,學校基本沒課。他有心愛的女朋友, 姐姐的病情有所好轉,他全身心投入到了公司的發展中。

那時的司柏燃, 渾身有股衝勁兒, 他從最開始的迷茫中走了出來, 盡管不知道未來在哪裏, 但總覺得未來近在眼前。

司柏燃剛上大學時,並沒有什麽創業的想法。

在他的預期裏, 讀完本科, 他會出國再讀一個學位。總要好好過幾年自由時光, 再去走長輩眼中的正途。

一切都偏離了他的預期,但好像也不算壞。

辦公室的新地址比中關村那兒的環境要好很多,起碼走到窗邊,入目是寫字樓前的綠植,修剪整齊的鬆樹迭次矗立,而不像以前,總是擁擠灰敗的電子城。

司柏燃的桌上有一盆小多肉,花瓶是象牙白色的桃心狀。夏煙送的。

她前一陣兒查看自己電話卡的積分,發現可以兌換禮品,於是在一堆洗衣液、洗頭膏、護發素中,選了這盆多肉。

自費花了十塊錢,移動才把禮品郵寄過來。

等拿到手一看,多肉倒很可愛,隻是這個塑料花瓶著實有點難看。

第二天,她逛花店買了這個桃心形狀的花瓶,買的時候還有點肉疼,因為這個巴掌大小、沒有什麽牌子的花瓶,要價竟然兩百多。

不過夏煙很講究眼緣這個東西,她一旦看準了什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的,就很少去考慮性價比。

她把多肉移栽到這個花瓶裏,擺在窗台上還不夠兩天,就被司柏燃順走了,美名其曰睹物思人。

他沒告訴她,其實他桌子上還擺著他們兩人的合照,準確來講,合照裏還有夏貝貝,兩人一狗。

-

八月中旬,夏澤川發行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單行線》。

專輯裏的《月光雪色》成為2013年的爆曲,蟬聯各大歌曲榜單,直至後來很多年,都總有人提起。

夏澤川一炮而紅。

他的經紀人和公司很高興,覺得當初的付出沒有白費。

經紀人還打趣道,如果他當初早點和之前那個樂隊解散,也不用白白浪費好幾年的時間了。

夏澤川聽後,隻是笑笑。

他走得太順,順得有點過頭。思及前前後後,他好像自己沒有付出太多的努力,就被經紀公司和營銷公司推上了始料不及的巔峰。

在一眾吹捧中,夏澤川偶爾會生出一股飄飄然的感覺,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紫微星降世。

不過很快,他心頭就被一種巨大的迷惘給填滿。

他懼怕這種好運會消失。人一旦沾上名和利,就很難再戒掉。

電話打給之前樂隊的成員,一水兒的祝賀,話聊了兩句,就再也聊不下去,電話兩頭都是尷尬。

微信列表裏,那個頂著小雪人頭像的人也給他發了消息,說歌她聽了,很好聽。

他看了好幾次,卻不知該怎麽回。

蘭思唯和夏煙坐在冰激淩店裏。

店裏放著的正是那首《月光雪色》。

歌詞和曲調都非常美,流落至大街小巷,竟有種被褻瀆的感覺。

蘭思唯忍不住感慨:“可真有意思,好不容易盼到夏澤川紅了,葛星河先分手了。”

夏煙正在看《武林外傳》,沒有拿耳機,她把聲音調到了很小,好在店裏比較吵,她這點兒聲音也不顯得突兀。

她把視線從電視劇中移開,問:“她最近幹什麽呢,怎麽也不見發朋友圈了?”

“她明年畢業,最近正實習呢,她爸給她找了一家科技公司。”

夏煙還真有點想不出葛星河正兒八經工作的樣子,問:“科技公司?她不是學的服裝設計的嗎?”

“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公司,好像不是科技,就是和互聯網相關的。”蘭思唯說著,擺了擺手,“我也沒細問,不過總歸是和她專業不相關。”

她舀了一勺冰激淩,問夏煙:“你知道她實習工資一個月多少嗎?”

“多少?”夏煙對北京的實習工資沒有什麽概念,但也知道除了投行等行業以外,其他的實習工資都不會多。

沒想到蘭思唯用手指比了個數。

“這麽多?”

“嗯。”她點點頭,“那家公司是葛星河的什麽小叔叔開的,給她按正式職工發工資。不過再多對現在的夏澤川來說,也是毛毛雨。”

說著,她用勺子捅了兩下碗裏的冰激淩,說:“晝短以後要是紅了,我肯定不和他分手,老娘的青春還是成本呢。”

夏煙聽了忍不住笑。

蘭思唯講起她前一陣兒碰到的一個製片人,那人家庭條件不錯,父親是最早一代做期貨的,他腦子靈光,大學來北京後也開始做期貨,最開始錢如流水一般進了口袋,可惜最後全賠光了。

在他窮得連饅頭都吃不上的時候,他初戀也沒和他分手,每天打好幾份工養他。那會兒他發誓要對她好一輩子。

後來他轉行進了影視圈,運氣好,又發家了,結果現在瞞著已成為妻子的初戀,在外邊交了好幾個女朋友。

夏煙記得這位製片人對外還總是說自己有多愛妻子,有多感激妻子,加之她前兩天剛去影院看了部這個人監製的電影,一時忍不住犯惡心。

蘭思唯講到最後,罵了句:“男的沒一個好玩意兒。”

夏煙開口:“晝短不會的。”

蘭思唯沒說話。

人心最難預料。

男性的底線本來就比女性低。

不過蘭思唯不會因為未來無法預知的事情而長時間煩惱,她隻擔憂了一瞬,便又開始琢磨有什麽好玩的。

這個夏天,夏煙跟著她,兩人聽了好多場演唱會,大大小小的Live沒少去聽。

夏煙也因此認識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年輕人,所涉及的領域又都和藝術有關,很容易玩到一起。

“月底我們要不要去外地玩?”

“我沒時間。”夏煙想起Amy給她安排的活動,“月底要去武漢錄綜藝。”

蘭思唯想起這茬兒,有點可惜地說:“好吧。”

要去錄的,是檔很有名的娛樂型綜藝,每期會邀請很多嘉賓,以問答和玩遊戲為主。

Amy雖然不著急給她接戲,但也要穩步提升她的知名度,讓她在大眾麵前適時露一下臉。

夏煙繼續低下頭看電視劇。蘭思唯探過頭來,問:“有這麽好看嗎?我感覺你看過好多遍。”

“嗯。”夏煙的確看過好多遍,“編劇和導演太厲害了。”

這麽簡陋的布景,都能拍出如此神奇的一部情景喜劇。

蘭思唯:“那等我回去也要看看。對了,我記得你做編劇也特別厲害。”

“啊?”夏煙不解“我什麽時候做過編劇了?”

“你之前和陳誌韶他們合拍的小短劇還有微電影,不就是你寫的劇本嗎?”

“哦,那個呀。”夏煙笑起來,“那個體量小,也沒什麽技術含量,跟玩兒似的。”

蘭思唯覺得她在自謙,說:“你以後要是不當演員,也能混口編劇的飯吃。”

夏煙之所以迷人,不僅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更因為她身上有故事感,有才華。那是一種比皮相美更迷人的特質,經久不衰。

夏煙笑著,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兒,隨口道:“當編劇多苦,我才不要當。”

當初《煙雲》的兩位編劇都是大佬,其中一位雖然不跟組,但來過幾次,從上到下人人都敬著,他的台詞,也沒有人會去改。

但別的組不是,國內許多小編劇根本沒有話語權,上至導演下至十八線小演員,誰讓改就得改,又苦又累又不受待見,這也是為什麽有那麽多爛劇誕生。

夏煙沒想到,後來她還真的吃了這口又苦又累的飯。

還是托夏澤川的福。

當然,這都是後話。

-

八月二十三號,夏煙去武漢,玲玲跟她一起去。

之前拍《煙雲》的時候,Amy觀察玲玲這個臨時助理人很機靈,照顧夏煙照顧得也很用心,於是就把她要了過來,成了夏煙的專職助理。

這是夏煙第一次去武漢。

八月底的武漢,像是浸在蒸籠裏。她一下飛機,潮濕的悶熱感瞬間撲麵而來,像是要把人吞沒。

夏煙很不適應這樣的天氣。

節目組那邊安排了專車來接,把她送到了酒店。

第二天就是節目彩排,這是夏煙第一次參加綜藝節目,她的綜藝感不是太好。

站在她旁邊的,是一個去年紅了的女明星,應對這種節目,如魚得水,襯托得夏煙更加差。

好在主持人都還算好,調節氣氛的能力很強,才讓夏煙不那麽尷尬。

彩排結束,她心情不算太好,沒讓玲玲跟著,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溜達。

夏煙打了個出租車,在某一條街上,突然喊停,付錢後下來自己走。

她之所以在這條街上停下來,是因為在某一瞬間,她覺得這條街有點像當初她和司柏燃一起吃麵的那個巷子。

附近有家中學,此刻早已經過了放學點兒,學生大多數也已經離開了,隻零星有幾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兒,勾肩搭背從她身邊經過。

天色昏暗,雲層厚重。

夏煙隨意一瞥,瞥到路旁有家粉店,門臉特別小,又小又破。

她原本是不打算進來的,忽然想起司柏燃當初說的話:“好多好吃的,都在那種不起眼的小店裏,一般學校門口的店,都不難吃。”

她心下一動,走進去,老板娘說的是方言,夏煙勉強聽懂——“隻剩下最後一碗牛肉扁粉了,吃不吃?”

夏煙本來也不知道要吃什麽,於是坐下來,等這最後一碗粉。

老板娘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粉,一層紅油浮在湯上,她給夏煙講:“我這店開了十幾年了,附近的學生每天都會來的。”

雖然如此,可能是她胃口不佳的緣故,夏煙吃了一口,並沒有嚐出有多好吃。

她忽然,忽然很想念上次司柏燃帶她吃的那碗麵。

老板娘望了一眼外邊的天色,“哎呦”了一聲,說:“又要下雨了。”

夏煙放下筷子,呆呆地看著窗外,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心有靈犀一般,是司柏燃。

“彩排結束了?”他問。

“嗯。”

沉默片刻,夏煙看著窗戶上劈裏啪啦砸下的雨珠,說:“司柏燃,我好想你。”

透過電話聽筒,司柏燃忽然聲音沉沉地笑了,一天的疲累都被夏煙的這句話熨帖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