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煙!”待車走遠,蘭思唯拽著她的胳膊,喊道。

夏煙連應三聲,知道少不了一頓追問。

“什麽情況?”

她打了個冷顫,說:“外邊這麽冷,咱找個說話的地兒行不?”

蘭思唯想起她還感冒,於是拉著她去了宿舍樓後邊的一家小咖啡館,校友自主創業開的,平時大家經常在裏邊趕作業或者開小組會。

“說吧,從實招來。”

“我和Amy見完麵,出來碰上他,他就順路捎了我一程。”

蘭思唯“嘖”了聲,“鬼才信,他剛剛明顯是調戲你!”

夏煙點了杯熱氣騰騰的紅糖薑茶,正喝了半口,聽到這話,一不小心被嗆住,猛地咳嗽了起來。

“你倆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夏煙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你注意措辭好不好?”

蘭思唯收斂神色,剛剛那一幕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大。

她拿起杯子,又放下,說:“這司柏燃也太不正經了吧,他知道你是卓凡的女朋友嗎?”

“卓凡那天給我倆介紹過,不然你覺得我會上他的車?”

其實夏煙也很意外司柏燃剛剛的舉措,畢竟他沉默了一路,想了想道:“可能,他就是開個玩笑?”

蘭思唯篤定地搖搖頭,一派情場老手的作態:“肯定不是,打個賭,他不安好心。”

“不過——”她頓了頓。

夏煙:“嗯?”

“你要是和司柏燃玩一玩也挺好的,長得也太帥了。”

“……”

夏煙握著熱水杯,想了想,說:“你知道司鬆芮吧。”

蘭思唯遞給她一個“你在開玩笑嗎”的眼神,“咱們學校有人不知道司鬆芮是誰嗎?”

別說他們學校,就是從大街上隨便叫住一個人,相信他也不會不知道司鬆芮是誰。

司鬆芮當年紅的程度,可以稱得上是家喻戶曉。

年紀輕輕,便當了影後。

她是夏煙見過的當代最有靈氣的演員,老天追著喂飯吃。不管是飾演千金小姐,還是落魄婦人,抑或是男扮女裝的草根角色,都讓人心服口服。

可惜兩年前,司鬆芮在媒體發布會上,公開表示自己馬上結婚,此後不再演戲。

當時一片嘩然,媒體炸了鍋,無數影迷落淚,網上罵聲、不舍聲此起彼伏。有人說她嫁了豪門,有人說她荒廢天賦,什麽聲音都有。

但自此之後,司鬆芮就真的說到做到,和這個圈子再無半點聯係,連代言都不肯接。

關於司鬆芮的老公是誰,也成了個謎。

“你為什麽忽然提她?”蘭思唯不解。

“司柏燃是她弟弟。”

“啊?”蘭思唯愣住,隨即,她想起網上的八卦,“我記得不是都說司鬆芮家庭條件不好,才嫁豪門被婆婆逼著息影的嗎?”

“這都是網友憑著自己的經驗猜的。”夏煙默了默,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其實也不算故事。

她小的時候練舞,最開始是因為陳穗芬周末要和朋友打牌,嫌她累贅,便送到了舞蹈班。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還真挖掘出了夏煙在舞蹈方麵的天賦和熱愛。

那會兒司鬆芮也在同個舞蹈室學舞,隻不過她比她大幾歲,水平也要高很多。兩人自然不在同一個班裏。

但當時舞蹈室幾乎所有學生都認識司鬆芮。

因為那家舞蹈機構在北京市很有名,和電視台關係也很好。

市裏舉辦各項晚會,經常給她們舞蹈室留一個節目名額,平時還會從舞蹈室裏挑選一些學生參加電視台的節目演出。

而無論舞蹈室準備什麽節目,都有一個共同點——隻要司鬆芮參與,她就會站C位。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有一年市文藝匯演,夏煙幸運地被舞蹈老師挑中參與演出。

說是幸運也不準確,應該是天道酬勤,因為她舞蹈跳得的確很好,又肯努力,才被老師記在了心上。

老師給她在舞台上安排的位置也很好,在主位的旁邊,算是最中央三個黃金位置之一。

不過排練的前一周裏,夏煙一直沒有見到站主位的人。

直到第二周,這人才出現。

不出所料,又是司鬆芮領舞。

她比她們年紀都大,那會兒已經初三,功課繁重,經常縮短了跳舞時間。

司鬆芮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就是她隻要往那兒一站,便輕而易舉地將所有人的目光給吸引住。

她站在夏煙旁邊,像是會發光一樣。

夏煙排練時,時常忍不住偷看她。

與想象中相反,司鬆芮人很開朗,沒什麽架子。對待夏煙像對待一個小妹妹一樣,休息時會和她聊天,還經常給她帶糖吃。

最常帶的,便是各種口味的小熊軟糖。

夏煙那會兒還在上小學,打心底裏羨慕司鬆芮。

她知道舞蹈班裏好多女生也都羨慕司鬆芮。有些甚至還在背後說她的壞話,什麽脾氣差、擺架子、**男朋友等等。

她之前沒接觸司鬆芮的時候,差點兒信了這些壞話。現在一想,估計都是那些人因為嫉妒編排出來的。

美女總是和緋聞掛鉤,尤其是這種不僅長得美還才華橫溢的小公主。

到了正式文藝匯演那天。

夏煙心情激動,不光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型活動中表演,爸爸媽媽都在台下看著,還因為自己可以和偶像一起跳舞。

她在後台候場時,看到司鬆芮和一個男生在說話。

那男生看起來和她們差不多年紀,穿一身白色燕尾服,是個小帥哥,氣質矜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隻是她一直皺著眉頭,看起來很不耐煩。

那會兒大家雖然年紀小,但同學間也有早戀的。

小屁孩們通常不覺得自己是小孩子,對於大人的世界充滿了天生的向往,戀愛、人情世故,都是他們熱衷討論的八卦。

當時夏煙旁邊站了兩個女生,一會兒要參加合唱,就在談論:“我剛剛看了報幕單,這個彈鋼琴的男生叫司柏燃。”

“司柏燃?司鬆芮之前說過,她弟就叫司柏燃。”另一人說道。

夏煙在一旁聽著,心想,原來是弟弟。

姐弟倆長得可真好看。

“我爸認識她爸爸,他說他們家特別厲害,她爺爺當初就是……”那女孩子湊到另一個女孩子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個頭銜。

另一個女孩子的眼睛都瞪圓了。

夏煙自然聽不到她們說的是什麽,也很好奇,但內容可以猜到七七八八,因為有關司鬆芮家世的傳言,她也曾聽過。

但她爸媽從沒有露過麵。

每次舞蹈課結束,來接司鬆芮的都是她家司機,開著一輛車型普通的黑色奧迪。

那女孩兒接著說:“所以她每次都是C位,台裏得捧著她,她很小就參加各種演出了……”

這話就有點兒酸,夏煙沒再聽下去。

輪到司柏燃上場。

鋼琴獨奏,彈得很好聽,不過連夏煙都能聽出來,他彈得很敷衍。

司鬆芮走到她身邊,吐了吐舌頭,無奈地說:“我這弟弟,上個台跟要了他命似的,忒不配合。”

夏煙跟著笑笑,沒言語。

後來沒過多久,司鬆芮升上高中,就離開了舞蹈室。

夏煙再也沒見過她。

司鬆芮一走,她成了舞蹈室裏一群人中跳得最好的一位。但也無法再重現司鬆芮當初的風光,能夠每次表演都霸占C位。

再見司鬆芮,已經是幾年後,夏煙在電影院的大熒幕上。

也就是那部電影《野苗》,讓司鬆芮變成了萬人追捧的女演員。

每個女孩在成長時期,都有一個喜歡並羨慕的人,也就是常說的“偶像”。

這個人可能是畫報上某個漂亮又努力的女明星,可能是學校裏最好看的音樂老師,抑或是鄰居家的姐姐。

夏煙心中的那個人,就是司鬆芮。

她以司鬆芮為榜樣,在心中激勵自己要好好跳舞,以後也要閃閃發光。司鬆芮還給了她很多為人處事上的啟發,比如低調、謙遜、不驕不躁。

她家庭發生變故,最難過的那段時間,便是靠著每晚看司鬆芮的電影熬過來的。

她選擇學表演,也和她有關。

無人知曉,當年司鬆芮宣布息影時,夏煙有多難過,繞著湘江邊跑邊哭。

“所以,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司柏燃是她弟弟,我記得當時我和卓凡提起時你都沒什麽反應?”蘭思唯聽完,問道。

“那晚在卓凡家樓下見過他後吧。”其實當時沒有想起來,畢竟當年隻見過一次,又過了這麽多年,長相和氣質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還是後來夏煙回到學校,晚上,反複在心中思索“司柏燃”這個名字,總覺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

偏頭看到牆上司鬆芮的剪報時,才突然想起來。

長大後的司柏燃和司鬆芮有六分像,都是絕色。

忽然,蘭思唯歎了口氣。

“怎麽了?”

“你突然提起司鬆芮,我還有點兒想她。當年在電影院看到《野苗》,隻覺得驚為天人,當時覺得她這種人天生就是為了電影而生,沒想到……”

這是所有喜歡電影、喜歡司鬆芮的人的遺憾。

當年無論是電影界中的哪個人,提起司鬆芮,都是讚歎,讚歎這無人可及的天賦。

那般盛景,現在回憶起來,隻餘一聲歎息。

兩人都沉默了會兒。蘭思唯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怎麽記得司鬆芮是北京人,你倆小時候怎麽會上同一個舞蹈班?”

夏煙忘了這茬兒,她扶額,也沒隱瞞,隻不過簡略地說:“我爸當時工作在這邊,後來中學時我回了湖南上學。”

“哦哦。”蘭思唯沒多想,她上學時班裏也有幾個類似情況的,因為父母在北京工作所以在這邊上學,等到快高考時又回到戶籍地。

“這麽說,咱倆還算半個老鄉,怪不得國慶那會兒帶你玩,好多地兒你還挺熟。”蘭思唯來了興致,又問了夏煙一通,諸如她當初讀哪個學校這類問題。

兩個姑娘坐在咖啡廳裏,東聊西扯,在這個雪夜關係更親近了。

-

城市漫天飛雪,萬盞燈光融解寒寒雪夜。

司柏燃送完夏煙後,放慢車速,在路上緩緩行著。

他在腦海中,仔細捕捉夏煙的臉,總覺得之前在哪裏見過她。

他記性好,唯獨不怎麽記人。

因為他們一家都長得好,到了他這一輩更是,尤其是他和他姐司鬆芮。

看慣了,也不覺得旁人口中的“美女”有多稀罕。

或許是由於這個,從小到大,司柏燃對女孩子都沒什麽興趣。

青春期身邊同學朋友聚一塊兒看網盤裏存的小視頻,時不時還下流地聊起學校哪個女生長得漂亮哪個身材好。

他從來不參與。

有一次學校校花對他表白,隔天走路上碰到,司柏燃就記不起人家是誰。校花無往不利,哪碰過這種壁,當場沒被氣個半死,詛咒他注孤生。

剛高考完要上大學的那個暑假,他姐甚至還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想帶他去醫院查一查。

司柏燃當時覺得受到奇恥大辱,死活不去。

司鬆芮語重心長地寬慰他,不要有心理壓力,即使他真的是同性戀也沒關係,她這個做姐姐的不會嫌棄他的,支持他追求真愛,還會和他統一戰線,幫他做爸媽的思想工作的。

司柏燃當時隻覺得司鬆芮這是婚後太閑。

不過,盡管他對女孩子不感興趣,也不認人,但他確確實實感覺,自己之前見過夏煙。

不是前天晚上在別墅,也不是昨晚在他家樓下。

是更早。

今天她穿著件白裙子,沒化妝,身上的那股輕盈勁兒,正是讓他覺得熟悉的源頭。

想得出神,差點闖了紅燈。

司柏燃緊急刹住車。

大晚上的,他一直想別人的女朋友,算怎麽回事?

他輕笑起來,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地道。

可轉念想起卓凡,司柏燃眼神霎時變得陰鷙。

那點覺得自己不地道的愧疚感,瞬間**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