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煙單手接通電話, 摁了免提。

“寶貝兒,北京下雪了?”

“嗯,你那裏呢?”

“暖和得很。”司柏燃聽到她那裏的聲音, 問, “在外邊?”

“嗯,回去的路上, 剛和唯唯還有付與一起吃完火鍋。”

司柏燃笑了笑:“付與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他不一直這樣?”

“也是。”司柏燃正在參加一個新科技的概念秀,秀場上概念紛呈,他抽了個間隙, 給夏煙打電話,“我大姨成天發愁付與不交女朋友。”

“這麽長時間他一直沒女朋友嗎?”

“沒見他正經交過。”司柏燃想到什麽, 輕笑一聲,“要我說, 他和蘭思唯湊一對算了。”

夏煙沒做聲, 她腦海中又浮現出晝短的那張臉。

司柏燃直覺她有心事:“怎麽了?感覺你懨懨的。”

夏煙沒告訴他蘭思唯和晝短的事情,她隻問:“那年我在波士頓,是不是你讓人給我送的東西?”

其實答案是肯定的。

但夏煙還是想問出來, 想親口聽到他的答案。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怔了怔,片刻後才回答:“下大雪那次呀, 嗯, 你姐們兒慌裏慌張給我打電話, 說你困波士頓了。”

“司柏燃, 這麽多年,你一個人怎麽過來的?”

“怎麽了, 突然說起這個?”

“波士頓真的好冷。”夏煙自顧自說道, 那冷風仿佛隔了經年再度吹過來, “我們以後不要在波士頓待著好不好?”

司柏燃輕“嗯”了聲:“過不了兩年我就不用忙公司的事情了,到時候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北京呆膩了的話我們換座城市,或者我們可以搬到歐洲。你想去哪兒?”

他的聲音非常溫柔,像是深夜電台的情感主播。

車裏開著暖風,夏煙卻非常冷。

她吸了吸鼻子:“還沒想好。”

“沒事,未來那麽長,我們慢慢想。”

紅燈,車子停下,夏煙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她閉眼,眼角變得濕潤,一顆心開始疼。

“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把你娶回家。”

夏煙沒回答。

綠燈亮起,車子駛動。

“司柏燃,你什麽時候回來?”

“過幾天就回去了,怎麽,想我了?”

“嗯。”

她的聲音還是悶悶的,司柏燃總覺得有什麽被他忽略了,他一顆心懸在半空,惴惴不安。

與夏煙重逢後,他先是陷在失而複得的喜悅裏,可緊接著,這喜悅變得不真切,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

好幾次做夢,他都夢到夏煙變成一縷煙,就那樣輕飄飄地飄走了。

“夏煙,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沒。”她回答得很快,“隻是我不想結婚,你不要求婚好不好?”

這次,換來了司柏燃的沉默。

-

司柏燃是3月中旬回的北京。

夏煙離開後的這幾年,鴉兒胡同那兒的房子一直空著。

司柏燃在那裏一刻都待不下去,所有曾經在那院子裏住過的人,都離開了他。

他搬到了距離公司很近的一處公寓裏住著,那公寓離夏煙現在租的地方也不遠。

司柏燃前一陣兒問她,要不要回鴉兒胡同住,他可以找人重新置辦一番。

夏煙拒絕了,她也沒跟著司柏燃住他現在的房子。

司柏燃無可奈何,於是主動出擊,每天賴在夏煙這兒。

同他一起來的,還有Dollar。

夏煙見到Dollar的那一刻,眼淚忍不住刷刷往下掉。

司柏燃在一旁看著,鼻頭也是一酸。

但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怎麽變得這麽愛哭?”

Dollar不認識她了。

這個認知讓夏煙很傷心,但當年拋下Dollar的人是她,她怨不得別人。

一別六年,Dollar今年十歲,在狗狗裏已經是高齡。

司柏燃說:“當年你走後,Dollar每天都要打開衣櫃跳進你的衣服裏聞好半天。直到我從鴉兒胡同裏搬出去。”

其實還有很多細節他沒有提,比如那幾年Dollar隻要見到夏煙的照片,就會蹦起來。

它還會睜著一雙無辜的圓眼睛,委屈地看向司柏燃,似乎在問:媽媽去哪裏了?

每每那時,過往的回憶便在司柏燃的腦海中翻湧,一遍一遍提醒著他夏煙離開的事實。

她走得決絕,卻把所有的回憶都丟給了他。

而現在,她回來了,Dollar年邁,連蹦上沙發都很困難。

“我以為,Dollar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司柏燃又說。

這句話說得艱難,又何嚐不是司柏燃的心裏話?

夏煙抱著Dollar,小狗在她懷裏不安地掙紮,她低垂著眼眸,不知心底在想什麽。

司柏燃閉了閉眼,他心底滿是僥幸。

幸好,幸好她回來了。

自從司柏燃賴在夏煙這兒,兩人每天早上、晚上都能看到彼此,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的同居生活。

司柏燃工作其實非常忙,他雖然喜歡給夏煙做東西吃,但實際上也沒多少時間。

盡管如此,他還是保證每天的早餐是他親手做給夏煙的。

即使是做簡單的三明治,他也會變換著花樣,今天放藍莓醬,明天換成新鮮的牛油果醬,每天都不一樣。

然後在晨光裏,他看著夏煙頂著一頭未來得及打理的長發,細嚼慢咽,品嚐著盤子裏的食物。

這讓他心底很踏實。

那長久以來不知從何處升起的恐懼感,在平淡卻又真切的相處過程中,才逐漸消弱一點。

3月下旬,蘭思唯飛到上海錄節目,那是一檔生活類的訪談節目,她是常駐嘉賓。

誰曾想沒幾天,上海便傳來封控的消息,蘭思唯被困在浦東的房子裏。

夏煙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跑步機上跑步。

蘭思唯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對她說:“我這點兒夠背的,本來說著要走結果阿呆非說第二天再走,讓我歇歇別趕晚班機,誰知第二天就封了。”

阿呆是蘭思唯現在的經紀人。

“這說明今年就是讓你好好休息的,對了,你那兒東西夠嗎?”

“東西都夠,就是出不去憋得慌。好在阿呆還有我那兩個小助理都在,我們四個現在天天打麻將。”蘭思唯說著笑了起來。

“你也給家裏囤點兒東西,說不準北京什麽情況。”她又說道。

“嗯,不夠了告訴我一聲,司柏燃有朋友在上海。”

“暫時沒問題,這小區還挺靠譜,品牌方也送了很多東西過來。對了,你現在天天在哪兒住著?”

“我還在我租的這房子裏住著。”

蘭思唯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那司柏燃呢?他沒跟你住一起?”

“他也在這兒住著。”

“難為大少爺了,跟你住那麽小的房子。”蘭思唯想到什麽,好奇地問,“我一直挺想知道,你倆平時還吵架嗎?”

“我倆才重新在一起多久,吵什麽……”夏煙覺得她這問題很無厘頭。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對著電腦坐了一下午,腰很疼。

打開書房的門,夏煙向外望去,司柏燃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腿上放著電腦,Dollar趴在他的旁邊。

這房間采光好,已是下午四點多鍾,客廳裏依舊光線充足,一人一狗在早春的陽光裏一派和諧。

畫麵溫馨到了極點。

夏煙情不自禁牽起唇角,她對電話裏的蘭思唯說:“先掛了,有什麽要幫忙的一定告訴我。”

司柏燃察覺到什麽,抬起頭看向她。

兩人隔著不到十米的距離,望著彼此,眼裏隻有對方。

她忽然意識到,剛剛和蘭思唯的對話也並不完全正確。

她和司柏燃,偶爾還是會吵架的。

隻不過他們吵架的方式,和普通情侶不太一樣。

比如前天的時候,夏煙因為待在家裏寫了一天的東西卻寫得很不順,而心情暴躁。

偏司柏燃從公司回來後,一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兩居室的房子,本來便沒有多大,自從多了一個人後,便更加顯得局促,他們隻要都在屋子裏,便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那天,心情不好的夏煙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沒好氣地對司柏燃說:“你能不能回你家?”

司柏燃把鮮橙汁擺在她麵前,倏地笑了。

這一笑,夏煙再多的脾氣都沒了,她瞪著他:“你笑什麽?”

“你什麽時候學會發脾氣了?”

以前的夏煙,不管是待見他的時候還是最開始不待見他的時候,她都沒發過脾氣。

她性子有點冷,熱乎勁兒也隻是對著熟人,撒個嬌雖是常事,但一不高興絕對不會表現出來,而是不理你。

司柏燃以前最煩的就是夏煙不理他。

反倒是現在這樣,司柏燃覺得新奇。

“我一直都有脾氣。”

司柏燃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邊,攬住她的腰:“你家不是我家?你想把我和Dollar趕哪裏去?”

夏煙看著他一臉笑意,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

怎麽能笑得這麽開心?

司柏燃拍開她的手,下一秒,就低頭吻了上去。

兩人在狹小的書房裏鬧做一團。

那段日子其實很不太平,東航飛機失事,上海疫情形勢嚴峻,每一件事都牽動人心。

而他們就躲在這小房子裏,任俗世紛紛擾擾,偷得浮生半日閑。

那時,司柏燃真的以為,這次他們可以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