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末, 夏煙在劇組暈倒,被送到當地縣城的醫院裏。

醫生對她的病情諱莫如深,隻說他們醫院治不了, 讓家屬盡快把病人轉到大醫院裏救治。

彭茵茵和張琳一起送夏煙來的, 聽到這話誰都愣住了。

彭茵茵無助地看向張琳:“琳琳姐,醫生什麽意思?”

張琳比彭茵茵要冷靜, 她殘存著幾分理智,拿起夏煙的手機,想要聯係她的家人。

誰知當她打開夏煙的手機通訊錄後,卻發現, 夏煙的通訊錄是空白的。她又打開夏煙的微信,微信聊天列表也是空白的。

什麽都沒有。

夏煙把一切內容都刪除了。

彭茵茵看著夏煙微信列表裏的一長串人, 不知道該聯係誰:“琳琳姐,夏夏為什麽把所有的聊天都刪了?”

張琳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 忽然說:“要不聯係你那個同學吧。”

彭茵茵詫異:“他們不是分手了嗎?”

張琳沒做聲,她隻是憑直覺,憑著那天在走廊裏看到他們接吻時那個男人眼底都是愛, 憑著那天在機場那個男人接機時夏煙飛奔了過去。

司柏燃收到彭茵茵的微信時,正在公司開會。

他連夜趕到甘肅。

到了醫院, 進了病房, 司柏燃看到夏煙的那一刻, 很想很想把她揪起來, 痛罵一通。

夏煙,你以為你很偉大嗎?

生了病便一走了之, 想和我恩斷義絕?裝什麽英雄?裝什麽偉大?

你就是一膽小鬼。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麽膽小嗎?我就那麽扛不起事兒嗎?不論發生什麽, 我就不能陪著你一起扛嗎?

有本事你他媽瞞一輩子, 一輩子都別讓我知道。

司柏燃罵著罵著,倚在她的床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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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煙昏迷前的最後一篇日記:

“7月23日,周六,晴

今天是大暑,甘肅天氣很好,白天陽光最熱烈的時候,彭茵茵帶我去騎了駱駝,駱駝走起來的時候,整個背都在疼,脊柱像是在炭火上烤著,時而又像是有人在拿很粗很粗的針紮我的背,我忙讓牽夫停下。

可能轉移得更厲害了。

必須去做第二次手術了。

我不敢。

許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很低,他們醫院沒有人敢做,但他說他可以試試。他讓我不要自暴自棄。

許醫生是個好人。

好疼。連坐著寫這篇日記都疼。

離開北京的那天,我去老媽的墓前看了看,我真是個不孝的女兒,這麽多年隻去看過她兩次。不知道她在天堂過得好不好,司柏燃好像每年清明都去看她,那她應該不缺錢花吧。

想了想,下輩子還是不要當母女了。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讓我出生。

彭茵茵昨天誇我是仙女,我聽了想笑,又想哭,所以我是來渡劫的嗎?

為什麽命運每次都要和我開玩笑?我真的一點都預料不到它什麽時候會發脾氣,它一不高興,就來玩弄我。

其實不應該懼怕死亡的,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事。

況且,曾經不是沒有觸摸過死亡的大門,在美國的好多個深夜,都想一了百了,也曾付諸實踐。

可終究是被救活了。每次一清醒過來,腦海中最先蹦出的,就是他的那張臉。那時候,我覺得僥幸。

死亡其實是需要勇氣的。

到後來我變得膽怯,我開始想活,好好地活下去。當我足夠堅強,情緒足夠穩定的時候,我就回國,回國去找他。

可為什麽會生病呢?去年確診後,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反反複複、反反複複地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厄運就落在了我頭上?

後來我想明白了,這是概率事件,不應該去問為什麽,隻是它恰好落在了我的頭上。每年,都有那麽多剛出生的嬰兒因為先天性疾病死去,他們甚至都來不及問一句,為什麽?

這麽一想,我好像比他們還幸運一點。

在十八歲,最好的年華裏,我遇到了這輩子最愛的人。

司柏燃,我的愛人,我愛他。

不是喜歡,是愛。

馬上要二十八歲,十年的時間,我都沒對他說過這句話,我真吝嗇。

可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呀,老天保佑,他一定要長命百歲。

他那麽深情,愛得那麽純粹,在他的襯托下我愈發不磊落,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這半年來,我無數次希望,他可以薄情一點,那麽最後結局也不會太慘烈。

離開北京馬上要滿一個月了,甘肅是個好地方,白蘭瓜特別甜,還有一望無垠的沙漠,如果生命最後一段日子在這裏度過,也還不錯。

好像沒有特別遺憾的事情了。

王川嶼終於受到了法律的製裁。

我把老媽喜歡的房子買了回來。

見到了所有想見的朋友,包括師姐。師姐人真的好好,保佑她和唯唯在娛樂圈都順順利利,我所有的朋友,你們都要平安無恙。

對了,唯唯不要再和晝短那個混蛋扯在一起了。

簽了遺體捐贈的申請書。

好像真的沒有什麽遺憾了。

可為什麽還是這麽難過?好疼,後背真的好疼。我想哭,對不起,對不起司柏燃。我沒辦法讓你見到我沒了頭發、一次次化療、坐都坐不起來的樣子。

很醜,很難堪。

要是在你的心中,夏煙永遠是個漂亮的女騙子,那也不錯。

司柏燃,一你定要好好的。我會一直保佑你的,”

夏煙再也寫不下去,她趴在酒店的桌子上,淚水打濕紙張,肩膀不住地顫抖。脊柱傳來的疼痛,讓她不停地換著姿勢。她身體裏像是附著了某種蛆蟲,無法受自己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