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首輔

不論自己捂住,還是捅開,都會成為自己的汙點,麵對這一次的言官強力抨擊,首輔自我辯駁,詳細說明了自己發現大規模泄題事件後處理的依據想法。

最後也提出引咎辭職,這件事弄的太大,其他儒臣縱然有為其辯駁的,但在強大的彈劾潮水中,卻也顯得無力。

首輔下堂,勢在必行,繼任首輔的人選,頓時各個勢力為了推出自己的人,不予餘力的吹捧自己,彈劾對方,一時間,朝廷熱鬧非凡。

但朝堂的熱鬧非凡,不影響江南學子補考,這一次江南學子,僅僅幾百人,皇上親自當場出題,考完當場帶著內閣閱卷。

皇上看到了這一群學子,跟首輔顧甘濤說的那樣,極為有骨氣,若是再有真實水平,應該能成為大周棟梁。

顧甘濤同時也微微暗示皇上,太子一路對他們照拂有加,有布恩嫌疑,皇上了冷笑,想搶朕的人才,也得朕願意。

是以這幾天,皇上扔下首輔內閣的事,先給他們互相攀咬去,等攀咬出來人選,用不用還不是在自己。中立派的顧甘濤走了,中立派自然還是會再捧出一個首輔,次輔這一次一樣沒有逃過彈劾。暫時不著急,先把這一群有骨氣的學子,折服住再說。

一個皇上親自當場出題,當場閱卷,考中的學子,當場成為皇上的學生,這可不是太子那一點布恩能比對了的。

對了,聽顧甘濤說,江南有七君子之稱的七人,竟然是以徐寅為首,每一個人都挺到了最後,並且他們七人在路上,並沒有像其他學子那樣,表現出對太子感激涕零的狀態。

這一次,希望徐寅跟他的七君子,能好好考中啊,朕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名聲好,又忠於自己的人才。

三天會試,皇上一直都在會場,果然如皇上預料的那樣,很多江南學子,對皇上產生了師生般的敬仰跟孺慕,不僅僅有對皇上的敬畏。

江南學子補考結束的第二天,成績全部公布出來,這一次雖然還是淘汰了不少學子,但這些淘汰的學子,名聲不受一點損失,皇上親自說的,他們下一次還可以再考,跟太子說的隻要考不中,還是算舞弊的做法,是不同的,頓時太子在這些落榜舉人心裏的影響一掃而空。

叫皇上更為高興的是,以徐寅為首的七君子,竟然都考中了,成績都不錯,尤其是徐寅,見解更為符合自己,書法簡直有大家之風。

謝文婧,朕雖然拆散了你們,但朕說過,隻要你做的好,朕會好好補償你,哪怕這個徐寅,朕也跟他應該有的功名跟名譽。

南北兩方的殿試,一樣分開考,各自有自己的排名。各自會產生自己的狀元榜眼探花,這樣就不至於南北交惡。

殿試的閱卷,由內閣批閱,試卷是糊名批閱的,由他們挑出南北各地的前二十名,交給皇上批閱欽點名次。

這二十人是要留在朝廷,重點培養的庶吉士,特別是前十名,將來極有可能入閣拜相。剩下的進士會補充到下麵具體部門,直接接管具體事務,今生不會再有入閣可能。

相當於殿試名次決定未來走向,二十名是個分水嶺,可見多少人要爭破了頭,原本很多江南官家貴族,儒家大世家,都有暗招,隻要自己子弟考入進士,內閣裏就有自己人將自家子弟弄進前二十名。

可惜江南這一次的舞弊之案,首輔一下子就將那些人打出進士之外,這下江南學子倒是真正爽了一回,全靠真本事。誰也別想人情子弟進二十名。

當然這前二十名哪怕是有人情,文章也要上等,若是遇上特別優秀的,內閣誰也不敢藏私,畢竟這些殿試試卷到最後,還要全部麵相大周公開的,若是敢遺漏絕世文章,誰也扛不住名聲打擊,要遺臭萬年的。

想做人情,也得在不相上下的文章上麵做,這樣既可以送人情,也可以保護顏麵。

徐寅果然高中狀元,徐寅的字跡,皇上曾經閱過,自然一眼看中,盡管是糊名的試卷,但不妨礙皇上認出他的字跡。

不過皇上也不得不承認,徐寅的試卷,當之無愧獲得狀元,比江南的榜眼高出不少。不僅僅字跡,還有文章嚴謹,見解獨到,務實,倒是個真正的人才,難怪謝文婧能看上他一個寒門學子。

謝承玉,謝承進兩兄弟的試卷卻被內閣的幾個閣老,排出北方二十名之外,次輔特意查看過謝承進,謝承舉兩人的會試試卷,自然牢牢記住他們的字跡。

幸虧北方有燕京大學,很多優秀學子的文章,比謝承玉兩兄弟來,不相上下,有的甚至更好。

將他們放在二十名之外,誰也不會質疑,中立派的內閣,也見到他們的試卷,說實話,這幾個內閣雖然是糊名閱卷,但各自心裏都有數,對於實在太過卓越的文章,他們不會糊弄之外,其餘的誰沒有私心,舉薦自己派係的人才?

前世徐寅能殺出狀元,也是這些人實在捂不住他的才華,但即使這樣,還是在後麵的見習政事的時候,被他們揪住小辮子,一腳踹出朝堂,空出位置,被踢到杭州當知府。

皇上看到北方前二十名內,沒有謝承玉兩兄弟,心裏如何不明白,不過,說實話,他們的文章跟前二十名比起來,確實沒有太出彩的地方,罷了,就這樣也好,自己其實有打算,讓他們先去地方轉一轉,杭州,跟蘇州這兩地,極為富裕,想辦法將這兩地知府挪窩,騰出地方給他們。

就這樣,謝承玉兩兄弟,一下子被排出北方進士一百名開外,而徐寅則是當之無愧的南方狀元,其餘六君子,竟然包攬前十名,尤其是前三名,皆出自七君子,頓時江南七君子名聲一炮而紅。

徐寅眼眶濕潤,這一次自己在朝廷裏忽然間就有了一點點立足之地,隻要自己七人不給那些言官找到彈劾地方,自己七人隻要安安靜靜見習政事,或者編纂大典,三年之後,自己七人絕對會在朝廷占據一席之地。

怕就怕緊跟著而來的就是拉攏分化,好在自己在他們心目中,是絕對支持皇上的,其他人縱然能拉攏他們當中的人,最多也隻能被中立派得逞一點,太子黨這一次在江南學子麵前的布恩,在皇上親自補考錄取的恩典下,已經**然無存。

徐寅想要的不僅僅是打擊太子黨,更想要的目標,是建立自己的勢力團體,以自己為中心,跟隨自己的勢力團體。

徐寅也怕太子黨倒下之後,武王真的能上位的話,他不一定會善待文婧,自己若想成為文婧的後盾,就得有自己強大勢力,強大到武王也不能隨意撼動的地位,當然這很難,可徐寅內心卻以此為目標。

而這目標近乎於叛逆,這也是徐寅不會跟任何人說出來的終極目標,現在的自己還得披上忠於皇上的外衣,偽裝的中立派。

謝文婧終於可以看到徐寅高中狀元,身著狀元服,騎上大紅馬,頭上還戴上了大紅牡丹花,猶如新郎一般,灼人眼球。

透過風掀開的一條簾縫,謝文婧看到了被自己深深刻在骨子裏的愛人,他正在接受燕京所有人的膜拜,接受燕京大家千金的憧想,雖然期盼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將來陪伴徐大哥,可免不了心裏依舊會痛。

“大哥!大哥!大哥!”徐彩跟莫言一路跟著人群,追著大哥奔跑,一臉的興奮跟激動,徐寅娘站在自家小院門口,眼含淚水,等著自己兒子回來。

此時此刻的徐寅娘,內心十分矛盾,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激動高興,一點也沒有,甚至在質問自己,這就是自己需要的兒子的美好生活嗎?

兒子今天最是風光,無人能奪其光彩,可兒子的心裏,還有光彩麽?自從錯失文婧,兒子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盡管沒有沉默寡言,盡管看不到暗自悲傷,可自己是知道的,他不會再娶別人了,他讓自己答應他不會逼他娶親,就是決定再也不娶了。

值得嗎?自己天天盼著的兒子,如今有了前程,卻失去了生活應有的一切,值得麽?為了自己的所謂爭一口氣,賠了兒子一生的婚事,值得嗎?

徐寅娘一遍一遍質問自己內心,內心的苦澀,隻有自己知道,後悔早已無用。唯有等,等兒子自己放下,隻是不知道是那一天啊!

徐寅會試之後,因為自己是七君子之一,沒有答應住謝文婧的縣主府邸,謝承玉見他們七人要好不願分開,做主以徐彩名字,給買了一個雅致的院子,三進的。就是等徐彩她們到了燕京,這間院子也可以住。

果然彩兒娘他們被謝家接到之後,在謝家見過眾人,還是去了那個院子,盡管那個院子也是謝家買的,好歹是用彩兒名字買的,將來還是會作為彩兒的陪嫁,回到謝家,這讓一直自尊要強的徐寅娘心裏好受一些。

徐寅高中狀元,騎馬遊街,笑得一直和煦,時不時的對兩邊百姓拱手行禮感謝,心裏卻在盼著能在人群裏看到文婧一眼,很多很多很多天了,每一天隻有在夜晚一個人的時候,在敢狠狠想著文婧,別的時候,自己從來不敢想。

忽然眼眶濕潤,卻惹來兩邊夾道相迎的百姓,都有些濕潤,他們都知道這些江寧士子遭受的無妄之災,而狀元郎的身上,怕是還有鞭痕的吧?

任由淚水肆掠,謝文婧再也不敢透過那一絲絲簾縫看那喧鬧的人群,那不屬於自己家,徐大哥,你終於可以報答你母親,讓你母親親眼目睹你今日的風采,這是你前世欠你母親的,你做到了。

而我也有我的責任,我成了皇上的棋子,就要做好棋子的作用,我不能對你表現出一點點不同尋常,不然就是害了你,我們就做不甚熟悉的姻親吧!

謝文婧這一次回娘家,也是借著爹跟三叔要離開的事,回的娘家。這次謝文婧爹跟三叔名次已經出來,竟在百名開外,如無意外,是一定要離開燕京了。

世子這一次一定要跟著來,不僅僅是要再看看謝文寶還沒有沒有再來書信,也想看看狀元風姿。三年一次,很是難得的熱鬧呢。

世子身邊的秀才先生鼓動的,也是期盼借兩個狀元風采,激勵世子將來好好讀書,將來也這樣風光遊街。

世子心動滿街熱鬧,為了便於保護,世子跟謝文婧一起出發,世子不肯坐在馬車裏麵,特意跟著自己武將師傅,騎著英俊的寶馬,看街上熱鬧的人群。

“看,那是武王的世子!”在狀元一行人遊街的丁字街頭,武王府的一行停了下來,等著這些風姿卓越的遊街的新貴先過去,卻有人認出武王兒子,叫了一聲。

武王世子?徐寅看到了,那孩子身後的豪華馬車裏麵,會是文婧麽?徐寅多麽期盼自己的這一眼能看穿馬車的布簾,或許就能看一眼文婧。

文婧,是你嗎?為何不能像別的馬車上麵的千金一樣,掀開一點縫隙,讓我知道你好好的?

轉眼就要錯過這輛豪華馬車,徐寅不得已,隻有微微朝中武王兒子一笑,笑得有多麽苦澀,自己知道。縱然相見不相識,空枉然!

“你就是江南的狀元?”世子看到江南的狀元,對著自己溫和的笑笑,忽然對他很有好感,讓自己很想親近他。於是世子成了第一個阻斷遊街的大周人。組織遊街的禮部官員衙役,見到是武王世子,無人敢攆,都怕武王不講理的發飆。

“是!我就是!”徐寅依舊微微一笑,沒有想到武王兒子,竟然還露出對自己的傾慕。認識他,認識這個孩子,通過他了解文婧過的好不好。徐寅心裏有個聲音,忽然攛掇起他的內心來。

“聽說你挨了那麽多天打,還能考試江南狀元,你不怕打?”世子對他們的事,也特別好奇崇拜的。

“嗬嗬,隻是當時心裏,一直想著,沒有做就不能認,僅此而已。”徐寅沒有當他是孩子,微笑著認真回答。

“狀元好考麽?我將來能不能考中狀元?”世子忽然天馬行空,誌向遠大啊!身為皇族子弟,不妄想龍椅,卻妄想狀元。

“狀元不好考,每三年一次,上萬舉人參加會試,隻有兩個狀元,一北一難,不過再難,每一次會試,還是有人能考中,世子隻要有心,就有可能!”

徐寅如此耐心回答,世子很滿意,大徐寅身旁的北狀元,很不滿意,這孩子不過是一個暴虐武王的暴虐兒子,現在阻斷了自己遊街,跟可惡的還是他眼裏隻要徐寅這個南狀元,對自己這北狀元,竟然熟視無睹。

“還請世子讓開,莫要阻擋了我們遊街!這是皇命!”北狀元,軒轅著,是軒轅家主嫡孫,二十歲,本以為會是最年輕的狀元,卻被徐寅給比了下去。徐寅現在才十八歲,還是經過鞭打出來的狀元,骨頭硬,更為文人驕傲欽佩。

特別是他身後的六君子,惹的很多落榜舉人,各種羨慕嫉妒恨,若是他們這七君子還招納人,自己也想加入啊!若是能加入,說不定也能考中,還能名揚四海!

北方狀元,軒轅著,出自千年世族,原本是南方人,不過隨著大周遷都燕京,軒轅本家隨著遷到了燕京,改籍燕京。

此人內心極度驕傲,認為自己才是獨一無二的,徐寅一個鄉下人,不過借自己爹留下的幾本破書,能考中狀元,一定是皇上故意讓這樣的鄉下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嘔心自家人!

更是看不慣徐寅這個南方狀元,還作怪的搞了一個什麽七君子。今天遊街,他都要把自己風頭全搶了過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瓊林宴的時候,一定率北方學子,挑戰他們!

“你是誰?敢攆本世子?”武王兒子頓時有點炸毛,熊孩子脾氣不好,順著的時候,光看外表,很像討喜的小正太,可惜時常炸毛,一炸毛就會隨著性子胡鬧了。

“本人是這一屆的新科北狀元,武王府就這麽行事的麽?仗著手握重權,肆意妄為,連一個小小孩童,都敢挑戰皇命?你們誰帶孩子的?還把把孩子抱走!沒看到這麽多人在等著我們遊街?”

驕傲的聲音,加上得瑟的神情,頓時把脾氣已經炸毛的世子惹怒了,一轉身就要把跟自己一同騎馬的武將師傅的刀,要砍死這個欺負自己的混賬狀元!

“世子,進來,記住,要治一個人的罪,還得需要律法,這個北狀元,空口無憑,張口就誣陷本王府憑借手握重權,府肆意妄為,指的是武王現在殺敵保衛大周,是肆意妄為的行為麽?

本王妃可以這麽認為,北狀元內心期盼看到韃子肆掠大周百姓,內心期盼看到武王等將士在家歸縮著,眼睜睜看著大周百姓做大韃子奴隸,請問北狀元,果真內心如此期盼的?敢問韃子給你多少厚利?”

謝文婧沒有撩開布簾,更沒有驅車阻擋遊街的主街,甚至在發出聲音的同時,世子就被自己的武將師傅強行退了回去,撤出主街邊緣,而謝文婧的這番清清冷冷的話,卻讓兩邊夾道歡迎的百姓,聽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