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57 殿前教子

金鑾殿?不是後宮!金鑾殿可是大臣議政的地方,自己現在就要跟著他們去金鑾殿,難道太後要自己踏足金鑾殿就能背負女人幹政的莫須有罪名?

皇上不會讓自己背負這樣的罪名的,皇上若是見到自己,哪怕是他捏一個理由,也不會叫自己背負這樣的罪名。

難道為了大理寺的那個案子?管家跟自己匯報,那個案子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到了大理寺的大理寺卿引咎辭職的地步,也沒有將那個案子判下來,最後推到了朝堂。難道為了這件事?

“世子,等會到了金鑾殿,要跪下好好拜見皇上,按照禮儀行事說話,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不懂的就說不懂,也可以虛心向皇上求教。

在金鑾殿,說的每一句話,不僅僅代表了武王府的臉麵,也關係著武王府的命運,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被有心人拿去就能傷害我們武王府。

你父王不在家,我們兩人要替你父王守護好這個家,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謝文婧高度警惕起來,這件事居然要自己跟世子去金鑾殿,這對自己跟世子來說,絕不是好事。

那個之前的大理寺卿臨時借口生病,情意致仕回家,也不肯判這些人謀逆之罪,聽說他走的時候,滿朝儒臣都哭著相送。

哼!這位大理寺卿雖然致仕,卻是賺足了名聲,說不定他還等著將來起複呢!大周朝,有名聲就有利益,他正是看到了這點,寧願致仕也不肯背負酷吏,奸臣的惡名。

一路上,謝文婧想著種種可能,連自己以什麽身份進入金鑾殿都想了。

“武王妃到!武王府世子到!”謝文婧隨著金鑾殿太監的唱諾,沉下心來,領著世子,一步步進入宏偉空曠莊嚴的金鑾殿。

金鑾殿裏麵,不僅僅大臣雲集,皇上身旁還加了兩張雕鳳的椅子,太後跟皇後一人坐了一個。

謝文婧瞥了一眼,對金鑾殿的情況有了了解,皇上,太後,皇後都高高在上的坐著,滿臉嚴肅,大部分朝臣都跪在地上,一臉戚戚,顯然有事發生,應該是關係到武王府的事,武王府最近的也就那次的事情,自己要做的就是謹守本分,不被任何人抓住把柄。

“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拜見太後,太後千歲!”

“拜見皇後!皇後千歲!”謝文婧大禮三次,世子跟隨著謝文婧也大禮三次,態度恭謹。

“世子快到哀家身邊來!”太後等謝文婧跟世子拜見之後,一臉慈愛的對著世子招招手。

世子見到太後招手,很想跑過去,但想起自己的言行,還是規規矩矩,極為風範的走向前,卻是在大殿的最前段,再次跪下:“皇太奶奶!”

世子一臉孺慕的叫過太後之後,便直著上半截身子,定定的跪在那兒,等著太後說話似的。

“上來,到哀家身邊來!”太後心裏有些堵,這個孽畜現在竟然講禮節了!要是早前,這孽畜早就一蹦三跳的跑過來邀寵了。

“謝皇太奶奶,世安不能上去,那上麵是皇爺爺坐的,禮法說世安不能去!”世子依舊一臉恭敬回答,這句話還是謝文婧特別再生囑咐的。

皇族的子弟,最怕就是被人抓住這樣不經意的小地方,被人故意按上謀逆之罪。

金鑾殿上麵,皇上可以坐在龍椅上,太監可以伺候一旁,宮女也可以伺候一旁,甚至是皇後特別時期需要見外邦的時候,也可以坐皇上龍椅一旁。太後也可以。

但其餘人誰也不能上去,上去了就是有謀逆之心,皇族,大臣,誥命夫人等人的一言一行,一旦觸犯了禮法,較真起來還是很要命的。特別是大周的儒臣,最講禮法。

太後的臉僵硬了,跪下求情的大臣驚呆了,這是武王那個暴虐兒子?

“好!世安能學習禮法,謹守禮法,朕很欣慰!武王妃,你教導的好啊!”

皇上還記著上次瓊林宴,宗人府隻邀請了世子,故意暗自跟眾臣宣布,謝文婧還不是周家媳婦,今日,朕偏偏再當眾承認她是朕的兒媳婦,還是會教導世子的好兒媳婦。

“臣妾惶恐,唯謹守本分而已。”謝文婧恭謹回答。

“皇上,現在武王妃既然到場,不如就按太後說的,解鈴還須係鈴人!”工部侍郎陸平,作為太子黨的急先鋒,率先上陣,拉謝文婧進這漩渦。

謝文婧對此事既然有所準備,就給自己做了謹守本分的應對方針,麵對工部侍郎的話,謝文婧充耳不聞,依舊恭敬而立。

“謝文婧,是你把那些老弱婦孺送到的大理寺,現在為了這個案子,大理寺卿被逼致仕都無法判定這個案子。

皇上要依法斬了他們,對了,是依的大周軍法,嗬嗬,可笑我一個太後,竟然也不能熟知大周軍法,可憐那些不識字的老弱婦孺,如何能懂軍法?

看看你身邊跪在地上的大臣,這麽多大臣都不忍那些老弱婦孺無辜失去親人之後,還要麵臨滅族之罪。

那麽多人命啊!足足幾百口,就在你一念之間了,你自己說吧,她們該不該殺?”

有了急先鋒的發言,太後陡然臉色驟變,一臉冷色的看向謝文婧,將這件事的判定再踢回給武王府。

殺了也是武王府的罪孽,不殺也是武王府罪孽,哼!哀家若不叫武王再次背負暴虐,哀家就不配做軒轅家的人。

“求武王妃法外容情,給他們一條活路!”太後的話剛剛落下,就有跟屁蟲應聲而求。

“武王妃,我們各自心裏有數,他們該不該死,燕京百姓都有數,別拿軍法兒戲人命!”

中立黨裏麵的禦史,深以為謝文婧為了給武王洗清罪名,連這麽多人命都敢罔顧的話,他也不介意彈劾一個婦人!

頓時朝臣對謝文婧有求饒的,也有威逼的,一時間此起彼伏。

謝文婧不為所動,依舊一句話不說,保持著之前恭敬的姿態,等著這些朝臣演說完他們的華麗文章。

這些人威逼謝文婧的話,能從古到今,能從孔子說到孟子,不愧是進士出身的大員,個個嘴裏開花。

可這些儒臣說著說著忽然感覺不對勁了,差不多都二十幾個大臣都這麽說話了,武王妃竟然一言不發?

“武王妃,你倒是給我等一句痛快話啊!”次輔任佑明眼神一掃,阻止了還要發言的太子黨,不能再這麽鬧哄哄的下去了,該是謝文婧入甕的時候了。

“武王妃,你放心說吧!”皇上原本還真有些擔心謝文婧,可看著謝文婧一臉沉靜的聽著那麽多儒臣逼迫,都毫無懼色,還能保持之前的恭謹神態。

看來她若是開口,一定會叫自己滿意,縱然她說了自己不滿意的話,朕也能將她的話扭轉過來。叫她開口,不過是對付太後臉麵而已。

“是,臣妾謹遵皇命開口說話!女人不得幹政,這是祖祖輩輩留下的祖訓,臣妾謹記於心,不敢以任何借口妄圖幹政。

而臣妾現在的本分便是相夫教子,臣妾牢牢記著的,世子,來,母妃今天教導你,什麽叫謹守本分。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責任,這叫在其位謀其政,若是不在其位則不謀其政。

前朝的一個大都督,名字叫金輪,是一地太守,此人極度珍惜他的名聲,從來不做違背道義的事,一心青史留名。

可他守護的那個府地,跟韃子極為靠近,叫軌穀,裏麵連百姓加將士,有十萬之眾。而且軌穀後麵的幾個城鎮,都沒有它的天然條件,容易堅守。一天韃子竟然喪心病狂的驅趕著近千名漢人百姓前來攻城。

那個金輪不肯下令殺了被驅趕在最前麵的無辜百姓,他覺得這是殘殺同胞,哪怕最後戰勝了,自己也一定會遺臭萬年。

可若是不殺這些被驅趕在前的漢人百姓,自己的軌穀一定堅守不住,到時候,自己也一樣因為收不住軌穀,而被朝廷問罪。

最後,你知道他怎麽做的?那個金輪竟然在大敵當前的時候,稱病將他手裏的職權交給朝廷,他認為隨便朝廷怎麽下令,都跟他沒有關係了,他既不會遺臭萬年,也不會被朝廷問罪累及家人了。

就因為他帶頭做了這樣的行為,導致守城的更多官員將士都有了這樣想法,最後的結果,不僅僅是被韃子驅趕的無辜百姓都死了,軌穀的十萬之眾的百姓將士死了,連軌穀後麵的幾個城鎮,也因為自以為前麵有軌穀這麽個天然屏障在前,都被韃子搶光,殺光,燒光了。

也正是因此一戰,韃子占據了軌穀這樣的天然屏障,以此為據點,橫掃萬裏,前朝終究陷入一片混戰中,百姓困苦難當,前朝的大臣,很多都做了韃子的奴隸,連前朝的皇帝,為了能活著,都把自己龍椅給韃子的可汗坐著,哪怕踐踏前朝後宮,前朝皇帝也不敢吭聲。

前朝因此覆滅,而那位金輪大都督一家,不僅僅隨著前朝的滅亡而滅亡,也被史家評為漢人的罪人,依舊難逃遺臭萬年的命運。

在其位謀其政,若是他當時沒有臨陣推卸責任,不論他是下令擊殺被驅趕在前的無辜百姓,還是下令堅守軌穀,不論結局如何,他都算是有擔當的。

可惜他沒有擔當他的責任,遇上有事就知道推卸責任,那前朝有這樣的朝臣,能不滅亡?

所以,你父王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他堅守他的責任,為了將韃子抵禦在邊疆之外,盡管連家也顧不上,可卻保護了大周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會跟前朝的百姓一樣陷於苦難。我們大周朝的百姓才能富足安康。

母妃也有母妃的責任,母妃的職責便是相夫教子,管理後院,讓你父王能安心禦敵,也引導你明白事理。

你雖然小,可也有你的責任,你的責任便是好好學習,等你長大,才能更好的肩負你的責任,不會因為遇上困難的事,想到的就是逃避。懂了麽?”

謝文婧拉著世子,半跪在世子麵前,輕輕柔柔的教導孩子,一點也沒有因為這裏是金鑾殿,就聲音變樣,神態慌張,一如在自家那麽樣,輕柔的,耐心的教導自家孩子。

太後幾次想打斷,都被皇上抬手阻止,哼,連文婧都知道女人不能幹政,你縱然是太後,不也一樣不得幹政?還一臉仁厚的虛偽樣子,現在聽著文婧如此教導孩子,你自己都覺得沒臉聽下去了麽?

感覺沒臉的不僅僅是太後,連下麵的中立派的朝臣都感覺羞愧難當,武王妃一個女人,能謹守本分,不幹政,能謹守本分,在其位謀其政,而自己都在幹嘛了?在逼迫一個女人幹政啊!

太子黨的朝臣,臉色醬紫,渾身打顫,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如此輕柔的一段在其位謀其政的話,感覺她不是在教導那個孩子,而是在狠狠扇自己的耳光。

這麽多的大臣,居然連一個案子都處置不起來,還要請一個女人過來?結果這個女人對這個案子不聞不問,徑自教導她的孩子,卻將自己等人嘲諷的無地自容,恐怕那個致仕的大理寺卿要因此遺臭萬年了,沒擔當,臨陣退卻啊!

武王黨的幾個儒臣,一些老將,心裏無不暢快,各個因此驕傲的臉色緋紅,與有榮焉啊!

看看那些滿嘴道義的大臣,一個一個嘴裏開花,把這個案子最後的決定交給武王妃,想讓她一個女人背負一切議論,結果被王妃好好教導一番,好一個在其位謀其政啊!

成琨很想放聲大笑,簡直從頭爽到了腳!這些大臣,拿著律法當擺設,扛著孔孟道義為武器,把一個女人逼到了金鑾殿上,哈哈哈,都被好好教育了吧?

徐寅雖然在大殿偏遠的角落,但大殿的設計有利於揚聲,謝文婧輕柔的殿前教子的一番話,徐寅一個字也沒有落下。

沒有人比徐寅還要驕傲了,也沒有人比徐寅還要開心了,這就是自己愛著的文婧,誰也別想欺負她,太後別想,滿朝大臣也別想。

“是,母妃,孩兒將來一定要做一個有擔當的人,絕不會遇事就臨陣退卻,跟父王一樣,保護大周百姓安康富強。”

世子極為配合,這是世子第一次上金鑾殿,殿裏那麽多大臣對母妃的逼迫,自己看在眼裏,若是以往,自己很想殺了他們。

可自己現在懂了,有時候,殺人是無用的,要用法來治他們,他們這麽多人欺負母妃,可母妃不理他們,隻是教導自己,就叫他們一個一個漲紅了臉。

謝文婧殿前教子的一番話,第二天就被完整的傳了出去,燕京的百姓幾乎都懂了在其位謀其政。甚至於各家娘子都以此來教導自家孩子。

武王府的名聲再次被刷,武王妃的名聲更是響徹大周,一個如此重視教導孩子的女人,才是每個男人心目中完美的賢妻良母。以至於許許多多的的儒生,內心感慨,得妻如此,定保家族百年昌盛啊。

那位愛惜羽毛的大理寺卿,羞愧難當,自絕於家,他是怕自己不死,皇上會因此遷怒家人,臨死前他終究還是後悔了,果然自己不是個有擔當的男人,遇事隻會逃避。

那些圍堵武王府的眾人,幾百號人,被後上任的大理寺卿依法判定死刑,這一次判刑定罪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再出來嗚呼哀哉,為其求情,說什麽法外容情。

太後病了,皇後侍疾,一時間,燕京百姓,對律法的學習忽然空前的積極起來,都心有餘悸,不懂法可千萬別亂跟人瞎湊熱鬧,一個不小心,觸犯律法,死了都沒地說理。看看那些圍堵武王府的人,一個一個豬油蒙了心,想發財想前程,把一家人的命都搭上了,愚昧無知害死人啊!

這一次燕京的百姓被血腥,也被謝文婧的殿前教子狠狠教育了一遍,在其位謀其政。

雖然也有人暗自可惜同情,但再不敢扛著孔孟道義,抨擊武王府暴虐了。這些人的判定,根本是大理寺卿親自判定的,武王府的王妃,可是一句話也不曾說,人家王妃謹守本分,相夫教子呢!

更多人對武王府有了敬畏,敬重武王將韃子擋在邊疆之外,給了大周百姓一片安寧,也畏懼武王府,不敢再有人挑戰武王府的尊嚴,敢把自家靈堂設置在武王門口,那是在找死,罪當謀逆,前麵可是有血淋淋的例子。

“世子,這件案子,在不同人眼裏,有不同看法,他們不是當事人,可以同情那些死去的人,而我們是當事人,我們唯一能做的是維護我們自己的立場,不然等待我們武王府的便是顛覆。

人這一輩子,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許如夢,對於梨園的人來說,人生也許如戲,可對於我們這樣處於權利漩渦的人來說,人生隻能是一盤棋。不論我們執黑或者執白,到最後隻看輸贏。這是我們的命運。”

謝文婧這幾天,心裏也承受了太多壓力。這是她第一次用謀略殺人,而不是用謀略邀買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