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丙火克癸水

客院是道庵招待客人的地方,也稱客室,或是客寮,一般來掛單的人或是來訪的賓客都住在這裏。

像有些道觀或是寺廟,訪客來投宿是要收費的,也不貴,多則二三十塊,少則十塊。

不過,靜心派的客院並不收費,在東麵,有兩層樓,老式的樓房,靠山,院內樹木森森,是個很清靜的地方。

院內有幾個中年女道,衣服頭戴整齊,圍著一個麵容清秀小道姑,在那抱怨,那小道姑眼睛微紅,都快急哭了。

“你們靜心派真的很摳門,我們走南闖北經過這麽多道庵,也沒有遇到過你們這麽摳門的。”

“我們剛做完晚課,想要點齋飯,居然說沒有。我都看到了,你們還準備了竹筒飯。”

“晚上有蚊子,討要點蚊香,你們卻隻給我艾草。你們這裏的蚊子是山蚊,又大又肥,艾草哪裏管用啊!”

“我的手和臉都快被叮腫了。”

“還有天天都是素菜,雞蛋也沒有看到過,你們這裏也太窮了吧。”

靜心派屬於正一教,雞蛋不屬於葷腥。

……

我搖搖頭,這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些人就是這樣,為了這點小事,斤斤計較。

不過,說真的,我也沒想到靜心派的生活如此清苦。

隨後,我一想也明白了,這麻姑山附近除了這靜心庵,還有諸多寺廟,這年頭佛門吃香,道門的香火供奉怎麽及得上佛門,更何況靜心派又無產業,要養活四五十口人,生活自然艱辛。

“你們別欺負蕭師姐,有本事衝我來。”楚道涵衝了過去,瞪著雪亮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這群女道。

“你這小丫頭,別來搗亂,讓你們的主持出來,給我們評評理。”一個身材微胖,皮膚黝黑的女道叫道。

“這外麵的人都知道你們葉主持是一個很寬厚的人,怕是這個蕭知客藏私吧。”有個女道不懷好意地揣測蕭道姑貪汙。

“嗚嗚……我沒有……”蕭道姑感覺很委屈,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楚道涵怒了,氣鼓鼓地說道:“混蛋,你們不要平白無故的冤枉人。是你們不要臉,天天賴在我們的庵裏。”

“什麽?三清在上,罪過啊!我們不過借你們的地方修行而已,你們竟然如此看輕我們?快讓你們葉主持出來,不然這事沒完。”一位女道惱羞成怒,大聲囔囔,還用左手作了道禮。

“讓她出來,看看她的弟子成了什麽樣子,肯定是平時沒有嚴格持戒修行。”有人囔囔道。

“嗚嗚……你們冤枉我師父,我跟你們沒完!”楚道涵氣哭了,稚嫩的臉龐掛滿了淚珠,鼻涕都哭出來了。

“夠了,全部給老子滾回去睡覺!”

我低喝了聲,然後一拳印在旁邊水缸粗的大樹上,“砰”的聲巨響,恍如雷霆炸裂,極為駭人,樹幹顫抖,木屑炸飛,落葉繽紛,跟下起了大雪般。

我站在院中,仍由灑落的樹葉掉在我的身上,一動也不動,目光沉著而堅定,在黯淡的月光下,更顯凜然。

那群女道感覺駭然,臉色如土,連忙躬身一禮,道:“打擾道長清修,多有得罪。”

“你們哪還有道人的作派,忘記了道人清心寡欲,克己守禮的本分了?”我斥責道。

“道長說的極是,我等罪過。”那群女道又是恭敬地一禮,然後退去。

無論如何,道教還是有法度的,以修為高深者為尊,這是銘刻在骨子的。雖然,時代變遷,現在不注重這些了,但是這些在平時的修行和功課中,還在深深的烙在道人的心裏。

“楚兒,乖,別哭了,明天哥哥帶你去鎮上玩。”我走過去,拍了拍楚道涵頭上的落葉,柔聲說道。

“真的?”楚道涵收住了哭聲,嬌嫩的臉龐對著我,又埋怨道:“哥哥,你這次都沒帶禮物給我,我都記在小本本上了呢。”

“暈!我都上你的黑名單了啊!”我差點要大笑了起來。

“可不是麽,哥哥打我,我都要記上。”楚道涵堅定地說道。

“你這小丫頭!”蕭道姑也被逗樂,手指點了點楚道涵的小腦袋。

我抬頭看向了蕭道姑,道:“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幸好師兄你出手了,才把她們嚇退了,不然要把我們攪得不安寧。”蕭道姑臉色一紅,拍了拍胸口,輕笑道。

“這些來掛單的,你們也應該要有個講究吧,怎麽能讓她們胡來?”我撇了撇嘴,說道。

說出這話,我又後悔了,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葉師姑太善良,心腸太軟了,別看她有時候做事雷厲風行,但其實她本性軟弱,甚至軟弱到連一句愛慕的話都沒未對我師叔啟齒。

我師父當年就說過,靜心派讓葉師姑接任主持,是大繆,因為她太善良了,不適合做主持。

就拿先秦古墓那次行動來說,靈異研究所征調了省內很多道觀和名寺的高人,但是來的人不多,葉師姑就在裏麵,龍虎派、三清派來人,那是因為有人在所裏掛職,但她並沒有掛職。

“我……我……嗚嗚……”蕭道姑又感覺很委屈,哭了出來。

“好了,這事不怪你,別哭了。不過,那世上哪有掛單的欺負自己人的。”我柔聲說道。

我扭頭看到不遠處的樹影下,一抹白色的倩影,安若素然,悄然離去。

我沉默了會,無故的心裏很難受,由心間蔓延遍及靈魂,像是瘋長的野草,雜亂而無章。

第二天,霧靄未散,清脆的晨鍾就響徹了山林,令人醍醐灌頂,身心清寧。

靜心派一天的生活又開始了,道姑們劈柴、除草、擔水、澆菜、做飯、灑掃殿堂,像是千百年前一樣。

等到七八點鍾,就是上早課的時候。

我沒有叫醒薑胖子他們,獨自前往麻姑山的一處深澗裏,根據書中的記載,那養元朱果就在那裏。

我不叫薑胖子他們,那是因為人多了,反而礙眼,畢竟這裏也是名山,在此修行的人也不少。

此時,天色未霽,雲霞陰沉,像蒙上了一層黑色的幔帳。

那處深澗在山北,位陰,在很不起眼的地方,是一個山脈延伸出來的小山穀,穀邊岩石嶙峋,很陡峭,有幾顆歪脖子老鬆懸在峭壁上,倒映在澗水上,顯得樹影深深。

從峭壁上有潺潺的溪流注入深澗裏,發著嘩嘩的聲音。

深澗在也不大,大約籃球場大小,水很寒而不見底,清澈無魚蝦。

我皺著眉頭,遲疑了會,感覺這深澗裏麵怕是有什麽怪異,像這樣的深澗裏不可能沒有魚蝦,要不然就是有恐怖的生物在裏麵。

根據書中的記載,原本這裏是山洞,但是陳景元用大手段改造了這裏的地形,把這裏化為一個深澗,裏麵有通道前往那個山洞。

不過,當年張懷山潛入這裏的時候,並未遇到什麽怪物,但是現在不一定了,這養元朱果已經成熟了,縱然有深澗的隔絕了這種靈物散發出來的異香,但難免有些靈覺驚人的生物洞察了這一切。

我也沒多想,一個猛子直接紮入了水中,運轉兵轉鬥訣,轉化水係真氣,在體表形成一道水幕。

越往下,視線就越差,很陰暗,比黑夜更加陰暗,越來越死寂。

我開了法眼後,才能使得視線恢複了正常,看的很清楚。

在深澗的底部有一個幽深的甬道,通向未知的地方,莫名給人恐懼。

心若光明則無懼。

我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情,走進那個甬道。

這甬道是一個約45度角的斜坡,就像樓梯一樣,有四十多米長。

我走到甬道盡頭,一股寒冷的空氣鑽入了胸膛裏才感覺到舒服,這裏是洞穴,沒有水,但很黑暗。

我用真氣捏了道火光,照亮這裏。

洞穴裏岩石上結了層冰,掛滿了如石筍般的冰淩,晶瑩剔透,非常的陰冷,溫度大概有零下十度左右,初至這樣的地方,要是一般人早就凍僵了,但我有純陽真火護體,無懼這樣的陰寒。

往裏麵走,裏麵的溫度越來越低,低的發指,吐口唾沫,都能凍成冰,盡管我有真火護體,都感覺到了一股寒冷徹骨的冷意。

裏麵可見一些被凍僵而化為冰雕的生物,像鱗甲朱紅如血的蛇妖、密密麻麻的硬幣大小的石蟹、轎車大小的魚精、越野車大小的老龜等等。

我感覺震驚,這些生物有些可能是無意間闖進這裏麵的,有些可能是想奪養元朱果的,但卻被凍死了。

忽而,我看到了一具屍體,穿著五六十年代的衣服,麵目殘破,七竅流血,似乎在凍死之前就死了。

我想起來了,在小本子上有過記載,當年張懷山自己並未進來,而是控製了人屍進來,用意念感知這裏的一切,但到了這裏,這具人屍也被凍住了。

再往前走約二十米,我聞到了一股奇異的花香,那種味道不是用世間的味道能形容的,像是花朵綻放飄逸出來的香味,也像是寺廟裏燃起的檀香,又像是陳舊古木散發出來沉香,淡淡的,輕輕的,觸及到了靈魂和真氣,讓人心清神明。

在不遠處,那裏散發著點點星光,非常的燦爛,像是九天的銀河盤旋,一株像是雜草的植物在那裏噴薄出璀璨的星光,上麵結了一顆血紅色的果實,晶瑩發光,如紅霞般。

那果子有龍眼大小,外表光滑,散發出金屬般的光澤,上麵有漩渦狀的“符籙”,像是大道至理銘刻在上麵。

我緩了口氣,壓製住內心的激動,不敢妄動,這陳景元定然留有某些陣法,不然在這養元朱果的周圍也不會有這麽恐怖的生物被凍僵了。

就拿那條鱗甲朱紅色的蛇妖來說吧,盡管十幾米,看起來很小,但是上半身已經化形了,是一個身穿紅色肚兜的小男孩,說明是接近第四境。

它在靠近這養元朱果一米左右的位置被凍僵了,而且是新死不久,也就是說這養元朱果的周圍是有某種陰寒的禁製或是陣法。

這些可能是陳景元的布置,畢竟在那本書中記載了他改造地形一事,因而布置陣法也在情理之中,或是留給後世之人,或是留給自己的轉世之身。

我凝練了一道符籙激射過去,金光一閃,“啪”的聲,那符籙在接近養元朱果兩米的位置之時,空氣驟起漣漪,一道陰寒至極的水光從地麵躍出撲向了那道符籙,符籙上的金焰被水光給湮滅了,而後被冰凍。

我心頭一震,果然是有某種陣法。

這陣法跟陰水有關,癸亥為陰水,但亥為天門,為懸河之水,但這陣法跟地脈有關,很顯然不是亥水,而是葵水,葵水在天為雨露,在地為地脈清泉,是為陰水。

因而,我推斷這陣法與癸水有關。

而這陣法能延續千年之久,跟這養元朱果也脫不了幹係,養元朱果乃是集先天元氣所生,而癸亦為先天生命之本,在人的身體中,癸主腎,藏精納氣。

故我斷定,必然是陳景元巧妙地用此地的地形和養元朱果凝成了一個至陰至寒的陣法。

陰水至寒,見火則冰融凍釋,最怕的就是真火,而丙火克癸水。

事到如今,我也隻能試一試了,腳踏罡步,手持咒印,以符籙鎖鏈在周身凝成金烏淩日虛影,是為丙火之陣,而丙火是為陽火,乃大日鮮明之象。

高深的大陣布置不是一觸而就的,但這種簡單的陣法,我倒是手到擒來。

頓時,我用真氣凝練的金焰威能提高了三倍,但是消耗的真氣也頗為巨大。

我直接硬闖了過去,刹那間那陣法水光乍起,陰寒迸出,一股至陰至寒的水泉從地脈下湧了出來,把我全身上下都包裹了。

陰水和金焰在交戰,一片片冰花從我的身上凋零下來,落在地上,叮嚀脆響。

我越是靠近這養元朱果,越是感覺到這陣法的恐怖,那種冰寒刺骨的痛苦蔓延至靈魂的深處,要把靈魂都要凍僵,連思維都冰凍住了。

那就更別說身體了,凍的發寒,連活動一根手指都嫌費力。

雖然金焰在極力的抵抗這股陰寒,但是這種陰寒的力量太可怕了,太強了。

我渾身都是冰,一片片的冰爬滿了我的身體,像是冰人。

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我心頭不甘,是的,我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但是這養元朱果就在一尺前的地方向我招手,似乎觸手可及。

我心神劇震,想起了小時候跟我弟弟一起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堆雪人的場景。

那時,對於弱小的我來說,天氣也像是現在這樣寒冷,但是我並沒有感覺到那冬天的冷意,哪怕是耳朵和雙手都凍僵了,有了凍瘡,我也沒有感覺到那寒冬的冷意。

因為,那是我和我的弟弟在一起,對於貧窮和苦澀的我們來說,漫天的大雪是我們最好的玩具。

我們可以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無憂無慮的歡樂,盡情的玩耍,有時小艾也會加入我們的遊戲裏,扮演我的白雪公主。

隻是這一切都不在了,都成為了往事,都成為了記憶。

我有時候勸別人不要執著,其實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執著像是猛獸一樣襲來,吞噬了我的身心,讓我堅持下去,使那些過往的故事延續下去。

“弟弟,你在天之靈,請保佑哥哥……”

我心中默念道,叨叨絮絮。

叮!

眼淚凍成冰淩從我的臉龐滴落,心中升起了一片洶湧的暖意,我好像看到了一道光,一道璀璨的光。

在光輝裏,有個人在向我招手,麵容清秀,眼神堅定,穿著他喜歡的那件11號籃球衣,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一如過去。

“弟弟……”

刹那間,我踏出那一步,用掉了最後的一絲力量,抓住了那枚朱紅色的果子。

冷意緩緩的消失,慢慢的退散,這陣法應該是跟養元朱果有聯係的,這果子被我摘下後,瞬間陣法的力量消退了七成左右。

金烏淩日的虛影變得黯淡,因為真氣枯竭了。

我需要逆轉兵轉鬥訣,吸納元氣,彌補真氣,不然的話,我走不出這處陣法,也無法服用這養元朱果。

這養元朱果在這裏生長千年,吸納了恐怖的至陰至寒之氣,若是我現在貿然服用,必然抵禦不了這股強大的陰氣。

我盤坐下來,開始打坐恢複真氣。

突然,不遠處傳來沉重的步伐聲,像是推土機的聲音,尤為的刺耳。

“葵水遇丙火乃大解,丙火猛烈,欺霜侮雪,但剛猛有餘,當死絕辛酉。”

來人哈哈笑道,似乎早有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