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昨晚入院的主治醫生是蔣玉找關係安排的業內大佬,但並非斬妖專家組成員,林知書要找到人並不難。

沒花多少工夫,林知書便找到對方的獨立辦公室,站到了這位名醫的麵前。

但事情似乎有些麻煩,她本以為亮明身份之後,對方不說多麽阿諛奉承,至少也該相對熱情的給自己介紹沈崇的傷情。

不曾想,對方竟躲躲閃閃,王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說正題。

這位胡教授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雖非斬妖專家組成員,但對醫院內部的那個特殊群體多少有點了解。

別的不說,就那保密條例可不是開玩笑的,一旦違反之後被人發現,本年度的績效評優沒了都是小事,恐怕還會涉及到更加嚴重的後果。

“林總,真不是我故意刁難你,但我現在是真有苦衷,不能說。過幾天你自然就知曉了,你就別再追問我了。”

林知書看著胡教授這萬般無奈的樣子,心裏卻想茬了路子。

沈崇的傷勢真這麽重?

重到醫生都不願意說出來的地步了?

蔣姐說他快死了,這是真的?

可剛才他看起來精神還挺不錯的啊,難道是因為我而強撐著,又或者是回光返照?

“胡教授,我理解你的難處,也知道按照醫院的規章製度,你不能向外人輕易透露病人的情況。但我林知書也並非不識好歹的人,我保證絕不向外人透露。胡教授您這個人情,我一定銘記於心。”

林知書這話就說得很透了。

胡教授麵露掙紮,他知道林知書的身份,更知道她親口承諾的人情絕非等閑,說是一諾千金也不為過。

林知書暗喜,似乎要成了。

不曾想,胡教授權衡一番,竟還是覺得保密條例更恐怖。

“抱歉,林總。”

林知書難掩驚詫,到底是要怎樣的傷勢,胡教授連自己的人情都能拒絕?

胡教授強忍不舍,準備禍水東引,打算把話頭引到別處去,林知書如果有能耐從斬妖專家組嘴裏挖出消息來,那就不是自己的問題了。

林知書的人情雖好,但他沒膽子消受啊。

“我實在沒辦法,現在病人的病曆和診斷資料也不在我這裏,所以我也……”

“什麽!”

林知書的思路卻越偏越遠,病曆都已經被放棄了麽?

那就是要準備後事了?

在這一瞬間,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覺。

沈崇要死了。

以她的立場,或許應該鬆口氣,以後終於能名正言順的告訴欣欣,你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她卻絲毫沒覺著輕鬆,更多的是一言難盡的惆悵,以及心疼欣欣。

欣欣真的要成為沒有爹的孩子了?

以自己的情況,想找到真正愛她卻又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幾乎天方夜譚。

即便能找到那種人,必然也是裝出來的,演得再好再像,也敵不過血脈相承的一片真心。

林知書做出個決定,“胡教授,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著你了。昨天和沈崇一起來的有個孩子吧?”

胡教授愣神,“恩啊,挺乖巧的一個小女娃,很可愛。”

“那是我的女兒,也是沈崇的女兒。”

胡教授呆住了,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就知道豪門秘辛了?

沈崇的個人資料他也清楚,之前就準備聯係他家人的,結果他父母雙亡,也沒有法定配偶,豈不是……

未婚有女?

哎,這事可整的。

豪門名流的水真深。

胡教授試探著問,“那林總您其實是沈先生的太太?”

林知書臉微紅,下意識想否定,但想了想便艱難點頭,“是的,所以我也不算他的外人,胡教授你可以給我說了吧?”

胡教授終於鬆口,“好吧。”

約莫十來分鍾後,林知書心中震驚無以複加。

胡教授的所有病曆資料的確已經全部上繳,他隻能根據自己的印象口述。

他也沒誇大,就是完全如實的描述。

全身二十七處骨折,其中大部分粉碎性骨折,另有四十三處骨裂,軟組織挫傷若幹。

林知書越聽越是覺得觸目驚心,這世上不可能有人和別人打架打成這傷勢,因為正常人斷了幾根骨頭,早該倒在地上變成單方麵的被毆了。

胡教授如此總結道:“林總,以我多年的從醫經驗,沈先生這種程度的傷勢通常隻出現在嚴重車禍現場。”

林知書木然點頭,“我知道了。多謝胡教授,這是我的名片,我欠你一個人情。”

她神不守舍的走出辦公室,不知道回去後該用怎樣的表情麵對欣欣。

我該如何告訴她,你爸爸已經命不久矣了?

她開始自責起來。

那隻羊真的那麽厲害?

是特殊品種?

與鬥狗、鬥牛一個意思?

不是沒這可能。

按照胡教授的描述,哪怕沈崇真狀態不佳又或者實力下滑,可人的骨骼強度總不至於也變脆。

這麽多處的傷勢,也並非瞬間造成,必定是在他與羊持續搏鬥的過程中不斷累加。

那麽當他傷到一半時,到底是用怎樣的意誌才能頂著骨折的劇痛堅持住的?

原來他對欣欣的感情這麽深,已經超越了人體的極限吧。

難怪剛才我說不讓他再帶欣欣時,他會那麽抗拒。

我完全忽略他的感受了。

沈崇自己必定也是清楚他傷勢的吧,難怪剛才他會說,小孩子的成長一定要有父親的陪伴。

現在他心裏到底該有多不甘心呢?

我竟連一個將死之人的心都給傷了。

我做人真的很失敗。

但林知書終究沒能鼓起勇氣去給沈崇道歉,她沒有勇氣去麵對將死之人的眼神。

她在心裏給自己臨走時沈崇的表情加了很多戲,各種不舍與掙紮什麽的。

其實以林知書的聰明才智,如果重新仔細斟酌整件事情,應該能發現其中諸多疑點。

奈何她的思維一開始就鑽進了牛角尖,後麵得到的所有訊息,都隻在不斷的加深她的第一想法。

最終,林知書思量再三,又去找到胡教授,麻煩他再幫自己一個忙,給沈崇轉到單人特護病房。

一定得為他悄悄做點什麽,才能打消內心的愧疚。

胡教授沒有馬上答應,隻先打了馬虎眼,隨後直接找到斬妖派給沈崇的專職護士小妹,告訴她病人家屬希望病人轉特護。

專職護士小妹雖然疑惑,但繼續上報。

斬妖專家組倒覺得挺合適,本就正打算這麽做呢。

特殊病人不適宜和普通病人住在一起,不然回頭等沈崇迅速出院了,剛入院時都傷得快死了的人,幾天就能活蹦亂跳,能把普通人嚇到報警。

但當事情幾經周轉,最終告知到沈崇這兒時,卻完全變了味。

護士小妹告訴他,你剛剛離開的那位家屬已經為你辦理了手續,即刻轉移至單人特護病房,當然,專職護理還是她,沒變。

沈崇隻覺得,林知書很歹毒啊。

因為不想吵架時吵到別人,所以就專門把自己轉到特護病房,是方便她能夠更痛快的教訓自己麽?

要把我關起門來噴?

我真怕了你不成?

來啊!互相傷害啊!

“轉,給我轉,馬上轉!”

沈崇咬牙切齒道。

他燃燒的熱血鬥誌沒能持續超過兩個小時,轉進單人特護病房後,一個人麵對著空****的病房,空虛寂寞冷之感湧上心頭。

他嘴裏叼著爽歪歪都覺得沒滋沒味。

原因無他,先前沒能讓林知書改變主意,他現在又不敢太刺激對方,隻怕萬一林知書把欣欣送出國。

那這就意味著,恐怕真得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法見到心肝小寶貝了。

一想到這,他就難受,渾身沒勁,隻想變成一條鹹魚。

好想我的寶貝女兒啊,沒有女兒的人生,多麽殘缺啊。

結果沒想到,等到下午六點過,他都快喝完五板爽歪歪時,竟柳暗花明又一村,欣欣竟然來了,還是在林知書的陪同下!

他簡直驚喜,在心裏把林知書誇上了天。

哎喲,你這口是心非的女人。

明明就很好說話的嘛,幹嘛非得把自己扮成老巫婆,多不討喜。

“爸爸爸爸!欣欣來看你啦!”

欣欣一進病房,張開雙臂就要往病**撲。

沈崇差點沒控製住坐起來的衝動,當然欣欣也沒能真撲到他身上,給後麵追上來的林知書一把拽住了,把沈崇給氣得。

我抱一下女兒都不可以麽?

一見到欣欣,他都壓根忘了要裝傷員的事。

其實他錯怪林知書了,真不是林知書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上小氣,純粹是心疼他這個“將死之人”的“傷勢”,怕欣欣給他一撞直接散架,當場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