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黎炎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他會對著一個妖族伸出援手。他說不清楚原因，隻是反複強調也許隻是為了報答當年的恩情。
盛衣。
這個名字在那人的口中出現過無數次。
那人說，盛衣是他很重要的一個人。
那人說，是盛衣當年救下了他。
那人說，盛衣當年也救下過一個巫族。然而如見你卻見不到他的樣子了。
“他走了麽？”
黎炎曾經這樣問過。
“他睡了。還沒有醒。”
多少年前，淮塵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神中閃爍著的光澤瑩潤溫柔。他總會錯覺是青霧透過那具身體在靜靜的看著他。
青梅竹馬根本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夠彼此認同的。
他們經曆過太多。看著山河變遷，晴雨交疊。
曾經的不離不棄相依相存在日積月累中勾勒出形狀。外人根本不可能了解。但是黎炎知道，淮塵可以了解。
那之後不久，巫族便出了後羿。他將九日射落，最終隻剩下一個太陽。巫妖之戰之後又是漫長的封神戰爭。
那段記憶紛亂卻也蒼白。
他被淮塵說服著留下來，還有霄刑和瀾裳一起。盡管不是與世無爭，也可以說是過著一種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結界之外的法力波動撞在障壁上“轟隆”作響，但是淮塵說，不用擔心。隻要盛衣還在這裏，結界就不會碎掉。
說話間，他舉目望向叢林深處幽深的洞穴。
淮塵說，盛衣就在那裏。
黎炎曾經一個人靠近過。在外圍就能看到山洞的深處，一片火光重天。
一波一波的熱浪衝擊出來，洞口四周的植被早已枯萎，失去了遮蔽。但是者並不要緊，即使毫不隱蔽，也不可能有人靠近吧……
每當黎炎看著淮塵和霄刑神色生動的講述盛衣的種種，他總會想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妖。有怎樣的氣息。
然而那漫長的千年，也許也就隻有他們幾個才能耐得住寂寞靜靜等待吧……
在那之後的幾百年，天帝隕落了，妖族的元氣大傷，人族崛起。
有時候黎炎覺得，這就是天意。曾經一度叱吒的兩個種族最終還是兩敗俱傷。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走出結界，看著銷煙散盡的一派荒涼，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不知是因為感慨還是因為無言。
“你不留下來麽？”
淮塵當年這般問道。
“我還是決定回歸本族。”
黎炎說。
“十二祖巫已經全滅了，何必這麽執著呢？”
“總會找到的。我有預感和指引。”
黎炎笑了笑，手握成拳輕輕砸了砸自己的胸口。
“這個給你吧。”
黎炎將青石鏈子塞進淮塵手裏。見後者微微挑眉，他又道：
“顏色很配你。”
“……”
淮塵握著它似乎還想說什麽。黎炎圈起對方的手指繼續說：
“上麵被我施了幾個小法術，如果有什麽事，你可以通過它告訴我。就當是……報恩吧……”
當年的承諾如今卻能夠兌現了呐……
黎炎看著眼前的人心裏暗歎道。
原來這就是盛衣。
曾經迫切的好奇著想要見到。現在見到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哎，拿了老頭子的東西被別人發現了，嘖……事情真是越來越麻煩了啊……”
看著麵前的黎炎從懷來掏出小小的幡旗放在手裏把玩，盛衣歎了口氣。
都怪自己太大意了。被那個天君看到，計劃等於宣告失敗了……
會不會對妖族不利呢？
這下成千古罪人了……
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妖王來找他的情景。
哎……這下可真的隻能兵來將擋了……
“喂喂，你說這盤古幡真的有這麽厲害？”
黎炎一邊來回擺弄著一邊問道。
“我哪知道。不然你試試？”
盛衣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懶懶散散的答道。
“那還是算了吧……萬一捅了簍子可不好。”
說著丟還給盛衣。
“原來你也會怕。”
盛衣輕聲笑道。
黎炎挑眉哼了一聲道：
“本大爺什麽時候怕過？不過輕重緩急老子還是分得清的。”
“……”
一時間，兩人陷入沉默。
黎炎抬頭看著洞外的天空，眼睛閃過一絲陰鬱。祥雲遮蔽，黑暗壓境，似乎不是什麽好兆頭呐……
“喂，你死了沒？”
盛衣抖了抖睫毛，眼睛緩緩睜開，眸子裏的淺笑不著痕跡的洋溢出來。
“還沒。你是不是有點兒遺憾。”
“要遺憾我還救個屁，扔那兒自生自滅去吧你。”
黎炎憤憤地說著，上前粗魯的扯開他的衣衫。
“啊啊，你想幹嘛？”
“欺負你。”
黎炎撇嘴說道，話畢還故意在他胸前狠狠捏了一把。
“唔……我這麽虛弱你也忍心？”
盛衣被他捏的胸口一疼，輕喘著笑道。
“怎麽不忍心了？我看你挺享受的。”
“……”
折騰了一番，黎炎抿著嘴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的瓶子對盛衣道：
“把這個喝了。”
盛衣也不多問，乖乖張嘴將瓶子裏的東西喝掉。
“咳咳，你這是什麽玩意兒啊！”
一股辛辣嗆得他眼淚直流。
“這是我們巫族最好的生靈水，可不比你們那個什麽果子差。隻需要一天一夜就能把你斷掉的經脈和肌理給修好。”
“你確定這藥不會取我的命？”
“應該……不會……”
“……”
盛衣深深吸了口氣，隻覺得五髒六腑像是正在被鞭笞灼燒，一陣一陣的刺痛，讓他差點背過氣去。
見他一張小臉煞白冷汗直流，黎炎支吾了一會兒說：
“不過是有點兒疼。”
有點兒？
“但是放心，本大爺可以在這裏勉強陪你說說話分散分散注意力。”
“……我謝謝你。”
“客氣啥~”= =
“……”
烏雲壓境，天雨將至。像是在暗自預示一種悲情。
山洞的石壁上對靠著的兩個人，一個靜默，一個安逸。
“喂！盛衣……”
“……”
“醒醒啊……”
“……”
“你千萬別睡過去。”
黎炎看著他蒼白的臉輕聲說。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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