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時日相伴

琴徊說:

“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盛衣細眉一挑,一個頑劣笑容浮現在唇邊。(

“那試試看。”

然後又是刀光劍影的一輪打鬥。

琴徊說:

“不要以為救了我一次我就可以放過你。”

妖就是妖。

而琴徊是個凡人,他的修行還需要很久的時間。

他隻是想在一個清淨的地方修煉渡劫,卻不想自己無意間闖入了這個世界。一個妖物叢生的地方。

他恨妖入骨。

隻因為幼年的一場變故。

他的爹娘就在那場變故當中雙雙離世。

那時候,村子裏總有人莫名死去。村民們都隻當是村子附近來了野獸,簡單的做了些防護陷阱。

一天傍晚,他們等了很久也不見爹爹回來,於是娘親執了一盞紙糊燈籠準備出去看看。(

後來還是村裏人告訴他,他的爹娘死在了回村的路上,兩人都被挖去了心髒。估計又是野獸幹的。好心的村民將兩人的屍體運回來。琴徊用盡力氣哭喊著撲過去,卻被眾人攔住。

他跪在他們的屍體邊,整整哭了一夜。

琴徊知道,父母絕對不是被野獸殺死的。

是妖怪。一定是。

因為他那時反複做著同一個夢。夢到一個黑影一步一步走過來對他說:

——我的心呢……快把我的心還給我……

他自記事起,就經常做惡夢。夢到妖魔鬼怪圍著他,要向他索命。

年幼的時候,總是會被嚇得直哭,找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結果。後來漸漸也就習慣了。盡管依舊會時常驚醒,卻也很快就能平複過來。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妖。

雖然荒誕,但是他的心總有一個地方在如此強烈的叫囂著。

他將父母的後事打點妥當,收拾好所有的東西。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永遠呆在這裏。

山路曲折,他走了很久,來到一片陰暗的叢林邊緣。(

這就是爹娘出事的地方麽?

他猶豫了一下,邁出步子。

枝葉隨風,沙沙作響。

突然一陣冷風襲來。裹挾著隱約可聞的聲響。

——我的心呢?……我的心呢?……

肩膀突然一重,像是有什麽搭在上麵,冷冰冰的像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

琴徊步子猛然僵住,冷汗瞬間爬滿背脊。

是什麽東西……

他咽了下口水。

——嘻嘻嘻……又有新鮮的心了……我的心呢……我的心呢……

肩膀突然一痛,琴徊瞬間一陣天旋地轉。

本以為會死。

身邊卻突然一陣勁風閃過。

“大膽妖孽!”

疼痛驟然消失。

琴徊捂著肩膀,跌跌撞撞的爬起來。

“你沒事吧?”

“沒事。(

他喘著氣,抬頭發現麵前站著一個白髯老人。

“老伯,剛才那是什麽東西?”

老人臉色沉了沉。

“是妖怪。”

“原來真的有妖麽……”

琴徊盯著前方微微出神。

“以後不要再靠近這裏了。”

“嗯。”

“讓我看看你的肩膀。”

老人伸手按了按。

“幸好沒有受傷,活動活動就——”

說話間,老人的目光掃上他的肩膀。

“這是……”

琴徊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肩頭上的蝶形印記說:

“娘親說,我生下來就有了。”

老頭看著他,抿著嘴。半晌之後,他歎了口氣道:

“這難道就是天意嗎?”

“什麽天意?”

“時間一到,你自然會知曉。(

直到後來,琴徊跟著老人回去,他們相處了數年,老人始終沒有告訴過他,當時他口中的“天機”到底是什麽。

去或不去。都是逃不了的劫難。

這次告別,老人對琴徊說的。

琴徊不置可否。這些年他虛心學習,也學到了很多東西。隻是老人似乎並不滿意。他對琴徊說,你的心不在這裏。

琴徊聽完十分迷茫。

他又想起了那個問他要心的妖怪。

這個夢境仿佛成了一種預言。每次想到都似乎覺得另有深意。

老人說,你應該出去走走了。

這麽多年來,和老人一起住在深山之中,凡塵現世變得越來越陌生。琴徊甚至懷疑記憶中的村落到底是不是曾經真實經曆過的事情。

去或者不去。都是逃不了的劫難。

那麽再入凡塵,算是回歸還是開始?

闖入這個地方,算是回歸還是開始?

遇到一個混蛋,算是回歸還是開始?

琴徊咬牙切齒的想。

而被他腹誹了無數次的混蛋,此刻正手持兵器懶懶的看著他。

“想殺我,那就試試看。”

“若不是你鎖了我的元神,我會打不過你?!”

琴徊皺著眉咬牙切齒的低聲痛斥。

“不鎖了你的元神,你是想攪得我這裏永無寧日麽?”

盛衣一把將劍搭在肩上。

“我說你還打不打啊,不打就算我贏,讓瀾裳記下來。”

“你個混蛋!”

盛衣舒展著脖子,端的是從容不迫慢條斯理。

瀾裳笑得一臉燦然,走上前來,將盛衣和琴徊的兵器捧過去放到樹下的翠玉石桌上。

“天怪熱的。兩位主子過來喝茶。”

“啊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接過茶杯。

“瀾裳的茶天下一絕。你真的不來點麽?‘主子’?”

盛衣嘴角一勾,最後兩個字說的很重。

“混蛋!”

“你這樣可是要傷了我們瀾裳的心了。”

“別拿我和你相提並論!”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公子喝茶。”

瀾裳吐著舌頭,笑的討巧。

“多謝。”

接過茶杯,撇過臉去。

在這之前,琴徊從未手下留情。此番卻不知為何,眼前這個機靈的小丫頭,讓他提不起半點殺意。而對麵這個端著杯子眼眸微眯的少年,雖然討厭,卻並未讓他感覺到半點威脅。

他們是妖。

真的是妖麽?

有時候,琴徊甚至會稍稍慌神。

還是自己對於殺戮始終太過偏執。

“公子真的會殺了主子麽?”

瀾裳在一旁一臉擔憂的問道。

“如果我說是呢?”

“那這天下就再沒有比我主子更好的妖了。”

“哎,你呀~”

盛衣無奈的笑,抬手輕輕彈了一下瀾裳的額頭。

兩人嬉笑半晌,盛衣轉過臉,下巴微微揚起。眼睛似笑非笑。

“琴徊。”

“嗯?”

“為什麽這麽討厭妖?”

“無可奉告。”

“嗬嗬。那麽想殺我的話隨時奉陪,隻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