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大概真的要死了。

因為推開小憐的那一下太過用力,大勇的身體翻了一個個兒,剛好臉衝下,呼嘯的山風貫進他的耳朵裏、嘴巴裏,眼睛隻能眯起一條縫才能看清東西。

地麵,正飛速接近,山高不過1500多米,掉到底是秒秒鍾的事,值此危難時刻,他心裏想起的不是唐小莉、不是任紫衣、不是屠雪,想的全是家中的老父老母,家裏隻有他一個兒子,他死了,二老會傷心死的!

岩石鋪就的地麵終於到了眼前。他勉力閉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的血鋪滿

突然,他的後背一緊,衣服已經被一股巨力抓住,下墜之勢立即十去七八,他心狂喜,以為這下有救了,哪知那件該死的衣服根本承受不住重力和拉力的雙向作用,隻聽“哢嗞”一聲斷裂開來,他清楚地感覺到身體頓了一下,然後聽著一聲巨響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是一個長長的、多彩的夢。

他夢到回到了童年。他獨自一人,在一片黃花遍野的草地上玩耍,天上飛過排成人字形的大雁,一行、兩行、好多行。遠處的湖泊上卷起幾百米高的水柱,老人們管那叫龍攪水,這奇異的景象讓他迷醉,看得發呆。

這時,一個嬌小的白衣女孩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她微笑著,徜徉在黃花中,風來了,雲生了,天空變暗了,日光偏偏劈開烏雲,從上至下照射在她身上,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絨毛,那種青澀的隻有花季少女才會有的特殊的絨毛。

他傻傻的笑了。

女孩看到了他的笑容,衝他揮揮手。

他也衝她揮揮手。

女孩俯身用黃花做了一個東西,戴在頭上。噢,那是一個漂亮到極點、純樸到極點的花環啊!

“小衣——”他忍不住叫出了女孩的名字。

景色一變,原野和女孩都不見了,他睜開眼,看到的是一間病房,日光燈開著,看起來是夜裏。

不管怎樣,哦耶,奇跡再次發生了,他果然沒有掛了!

身邊有人嬌嬌軟軟地喚了一聲:“勇哥。”

這不是小衣那好聽的聲音嗎,他想轉頭去看,可是意念到了,卻不能動彈哪怕是一下,不由大駭,失聲叫道:“小衣,你在哪兒,為什麽我的脖子不能動!”

小衣嬌豔的小臉出現在他腦袋上方,小姑娘正喜極而泣,“勇哥,你總算醒了,你嚇死我了你!”

她似乎想伸手抱他,顧及到他的身體,手又放下了。

大勇再次努力,結果還是發現身體沒有任何響應,他有的隻是心跳、呼吸和意識,其他和一個死人沒什麽區別,他惶恐地重複那句話:“我的脖子為什麽不能動……不,我全身都動不了啦!我怎麽啦,快告訴我!”

小衣流淚道:“勇哥,勇哥你別急,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別把她驚醒了。”

大勇一呆:“是誰?屋裏還有別人?”

“有,”小衣努力擠出一個笑:“唐姐姐一直在,她太累了,睡著了,你知道嗎,你已經昏睡10天啦,醫生說你兩周內醒不過來就可能成為植物人,你嚇死我……們了啦!”

大勇沒有注意那些,他的一半的心思仍在那個似真似幻的夢境裏,他凝視著嬌美小姑娘憔悴的臉:“10天了,她累,難道你不累嗎,你為什麽沒去睡?”

任紫衣的小臉騰的一下紅了。

她期期地道:“我比較能熬夜,所以……都是我值夜班的……”

大勇心裏一緊,飛快地瞥了一眼唐小莉:“你是說,這10天都是你值夜班?!”

任紫衣覺出他的不快,連忙舞動小手道:“不不,不關唐姐姐的事,是我主動要求的,勇哥你忘了我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啦。”

大勇緩緩閉上眼,“說吧,我傷得怎麽樣,我有心理準備。”

“啊……”任紫衣略一遲疑,知道隱瞞不得,隻好把他的傷情告訴他。

大勇聽了,半晌不語。

他活著,但命去了半條,難怪疼痛無處不在,原來他的內髒移位,頸椎、脊椎、腰椎、骨盆、雙臂、大腿骨、小腿骨、膝蓋及腳骨粉碎性骨折,也就是說,他的餘生將在癱瘓中度過,生活不能自理,吃飯、拉屎、拉尿、洗澡全得人伺候,走不能走、坐不能坐,除了神經係統沒有大礙,保留了意識和感官能力、嘴巴能動能吃飯,舌頭能說話,他就是一個標準植物人。

巨大的打擊緊緊抓住了他,一時竟然連悲傷都忘記了。

“勇哥……”小衣潸然淚下,心痛得無以複加,她忍不住用小手去撫摸張大勇的額頭,想要舒緩他眉頭的憂愁,可是卻總也舒展不開。

大勇感受著她冰涼小手那嬌嫩的觸感,“我,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不,他的世界已經崩潰!

“勇哥,你別這樣……”小衣終於哭出聲來,珠淚撲簌簌落下,滴在大勇的胸部,很快就把他的病號服浸濕。

“別哭,別哭。”張大勇喃喃著,痛惜不已,本能地想伸手安慰她,可惜意識發出,兩隻手根本不能動。

他第一次發現日光燈是那樣刺眼。

於是,他終於流下摻雜了恐懼、無助和悲哀的淚水。

一切都過去了,曾經的青春年少、甜美的夢、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對未來的憧憬,現在都與他無關。

這一刻,他想到了死。以前他根本不理解,為什麽世上有那麽多人會自殺,現在他嚐到了那種滋味。痛入骨髓的理解讓他絕望,可是很可笑,現在他這副動也不能動的德行,就算想死,也死不成!

悲哀。

小衣雖然淚眼朦朧,還是注意到了他眼中那道絕望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根針,刺痛了她內心最柔軟的所在,她鼓起勇氣握住他的大手,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勇哥,你放心,不管你怎麽樣,我會……我會伺候你一輩子的!”

這句話說完,她的體溫整整上升一度,水嫩的麵皮和頸部紅得嚇人。但是她沒有退縮,沒有做出世俗兒女那樣的惺惺作態,她直視著大勇,那神情,既像是一個看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又像是一個珍愛自己男人的癡心女子!

本已萌生死誌的大勇怔怔地望著她,兩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男女,就那樣深切對望。

他們都沒有看到,在陪護**睡著的唐小莉,早已悄然睜開眼睛,正緊張地看著他們。

任紫衣似看到大勇的心裏,她慢慢地道:“勇哥,答應我,永遠也不要放棄,你和我……還有唐姐姐、雪姐姐、甚至宮姐姐、小憐姐姐,一起努力,我們一定能度過難關,生活必須繼續下去,好嗎?”

大勇手上大痛,沒想到小姑娘那雙嬌嫩的小手手勁這麽大。也許當人的意誌達到了某種頂點,就會爆發出驚人的潛力吧。

她隻是一個14歲的小丫頭,但她的情義,卻比海深!

“好!我答應你!”大勇嘴唇抿到一起,給予她肯定的答複。

“叭嗒!”

任紫衣激動過度,歡呼一聲,竟然低下頭,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唐小莉抓緊了被子,眼中直冒火花。

而那一瞬,大勇竟然覺得下體有了一絲變化,這一發現令他欣喜若狂,難道複原還是有希望的?!

他不顧剛剛省悟自己舉動的小衣正羞不自勝,顫聲叫道:“小……小衣,快快,快再親我幾下!我有反應!”

小衣自然不知他哪部分有反應,聞言亦是大喜,趕緊連續親了他幾下,左邊親完親右邊,上邊親完親下巴,親吻的同時不敢看他,明眸始終是閉著的,那副可愛的小模樣愛死個人。

隻可惜,這次小大勇並沒有如他期許的那樣興奮起來。

難道是幻覺?

大勇無比沮喪。行動自由沒了也就罷了,他媽的,連那個能力也沒了,太殘忍了一點吧!以前總愛在網上叫別人太監,這是老天降下的懲罰嗎?操!

“算了,沒什麽用,那個……謝謝你,小衣。”大勇勉力點了一下頭,還好,頸骨沒有斷,這點小事他還能做到。

任紫衣直起身,她的失望絕不比他的少。

“小憐怎麽樣了,她不會有危險吧,這醫院的醫療水平怎麽樣?”大勇很關心救他一命的大明星。

任紫衣道:“小憐姐也摔得夠嗆,她就在你隔壁病房,這是最好的醫院了,為了你們的病情,還把國外最棒的專科醫生請來了呢,可惜……對了還有,雪姐姐和鄒子生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一看醫生沒辦法,就說要去找一家人家,說那家人能治你的病,可是這幾天再沒來過,不知怎麽回事。”

大勇歎口氣。不用猜,屠雪和鄒子生一定是去找楊小邪那家炎帝的後人了,媽的,那時他爹和他爺爺說的多好,真有事了卻不幫忙,打的什麽壞主意昭然若揭——一個永遠癱瘓的人自然不能幫助蚩尤解除封印了,兩個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