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54 多多

江恨寒這幾日很忙碌。

從武警醫院押走周東,因為有那盒錄像帶,周東那混蛋對自己所犯之事供認不諱。

在江恨寒一再的堅持和施壓下,這件案子成了徹頭徹尾秘密案件,周東的0強0奸0虐0待罪行成立,判處六年零三個月的有期徒刑。

案子既然已經破了,江恨寒原本是打算將那盒錄像帶銷毀的,他答應過清嫵,不讓淩衍森有任何可疑痕跡可查。

但思來想去,又怕後期出現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最終放在了罪證室鎖了起來。

第六日,一大早,他便往醫院趕過去。

卻從醫生以及護理人員口中得知清嫵剖腹產第四日醒來後競合淩衍森鬧翻,後又因為情緒崩潰墜落地上導致腹部崩血嚴重。

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情況總算是穩定了。

隻是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他歎口氣,走進病房。

小護士剛查完房,病室裏暗沉如海,十分安靜。床頭櫃上擺著已經枯萎的別人送過來的花,素色窗簾終日拉著,沙發上沒有人坐過的痕跡。

淩衍森做的夠絕。

不僅把孩子撤出她的視線範圍之內,就連一個傭人都不指派,任這個女人孤零零的生死未卜地躺在這裏。

江恨寒走到床邊,濃眉擰起,病床雙帶著呼吸罩安靜睡著的女人,慘白若紙的臉龐憔悴斑駁,大概是膚色白的過分,皮膚裏的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

這幅樣子,活脫脫像個死人。

他覺得她太傻。愛淩衍森那個說翻臉就翻臉的男人愛得太偏執。

不過以前和她僅有的幾次見麵,對這個女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性子裏的執拗和頑固。

轉而一想,江恨寒便覺得自己也沾染了她的幾分傻氣。

身為國家執法人員,竟然糊塗到替受害人隱瞞案件的真實情況,頂著極有可能被革除警籍的風險,然而,當時看到她那副破碎支離的樣子,他連半分猶豫都不帶。

大概在莫奈那一道長的沒有盡頭的晦暗的走廊初初相見,他便彌足深陷了。

江恨寒給母親何儀打了個電話,借了個傭人。

直到家裏的傭人趕過來,他才回家,洗了個澡,睡了一覺。

第二日一大早便早早的趕到醫院,接替傭人。

這樣連著十來天過去,清嫵卻隻是沉沉的睡著,沒有半分蘇醒的樣子。江恨寒問過主治醫生,那醫生卻也隻是搖頭,說病人連番遭到幾次重創,身體恢複的過程很緩慢。

第十八天。

在江恨寒日複一日的期盼中,清嫵終於睜開了眼睛。

看見江恨寒的第一眼,目光很空洞,仿佛定住了半日,才確定,頭頂上那張輪廓鮮明的男人的臉,不是她臆想中的臉。

“你睡了很長時間了,再不醒,我簡直以為你要變成植物人了。”

江恨寒笑看著眼皮子底下,呆呆地躺著的目光渙散的女人,她看起來更像一座拚湊的石雕,稍微碰一碰,都會碎裂。

這般讓他心疼。

“案子……”

清嫵張嘴,太久沒說話,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案子我已經處理好。放心,是按照你所要求的那樣做的。可能是和你鬧了矛盾,也可能是你早產的孩子情況反反複複,淩衍森並沒有來問我案子的具體情況。”

清嫵苦笑,想起那日他決絕拋下她離去的背影,心口就像壓了一座山,讓她連哭都無法順利的哭出來。

“江恨寒,我以為我的孩子沒了,那晚我幾乎一個晚上都沒聽見胎動,下麵流了那麽多血,我隻想著他肯定沒了。或許,我潛意識裏就是希望他沒了吧,畢竟,那樣出生,不光是對孩子的侮辱,連我自己都覺得肮髒!”

江恨寒頓了頓,俊朗的眉宇稍稍皺著,思考半晌,才說,“所以你是將計就計,故意讓淩衍森誤會你嗎?”

“那時我隻以為孩子不在了。我就想,散了就散了吧,反正這輩子我和他再無任何可能。可沒想到……我的寶寶竟然還在,竟然那麽頑強……”

“段清嫵,事情有很多解決辦法的。你偏偏走了最極端的路。”江恨寒看著她,如實相告,目光充滿憐憫。

清嫵卻轉過頭,無法容忍他眼中的那份同情,捂住臉,低聲而泣,幹裂的唇蒙上了白霧,毫無生氣,“不,沒有更好的辦法。你不了解阿衍,他那樣的性子,如果知道真相,天知道會發生什麽,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我隻是不忍心也沒辦法看到他生不如死。”

江恨寒歎氣,“那現在你準備怎麽辦?聽說他把你們的孩子轉移到別的醫院去了,他這樣做存心是不想讓你見孩子。”

“什麽?!”清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最終,卻在眼淚中慢慢嗚咽出來,“這的確像是他會做的事。我不知道怎麽辦,可我要見孩子,那是我的寶寶,那是從我肚子裏掉下來的肉,我沒法失去他,我也不能失去他……嗚嗚……該怎麽辦?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江恨寒端過來一杯水,用勺子舀了一點,貼到她唇邊,打濕她的唇麵,隻好安慰,“你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隻有這樣,你才能下床,才有力氣去看你的孩子啊。”

“對,我要把身體養好,我要去見我的寶寶,我要把他養大,無論如何,我不能失去他!”

因為那是她用最卑微最不能相認言明的慘烈方式保護下來的孩子,那是他和她生命的延續,是她後半生的支柱。

可清嫵並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她的是什麽。

恢複期間,淩思聰來探望過她。對此,清嫵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淩思聰大概是直接從學校裏過來的,背上還背著帆布包,一臉的歉然和愧疚。

清嫵笑,他和淩衍森是兄弟,性格卻著實迥異,這個男生終究太善良,他在替他的哥哥感到抱歉。

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淩思聰到底有些局促,年紀尚輕,又不善言談,便是心裏擠滿想要安慰的話,在她麵前,他卻半句也說不出口。

最後隻好用小侄子的近況來驅散尷尬。

果然,清嫵一聽到自己的孩子,立刻精神了起來。

“小侄子還在恒溫箱裏呆著,前些天我才去看過他,真是小的可憐,不過比剛出生時已經好太多。剛出生才850克,現在因為二十四小時的監控和完善的治療方案,已經有四斤重了。”

“真的嗎?太好了!四斤了,我的寶寶長到四斤了!”清嫵的眼裏湧出激動的淚水,她一邊享受著初為人母的喜悅,一邊又為孩子出生到現在她還沒能見過一麵這件憾事感到悲傷。

“二哥給他取了個小名,叫多多。希望他多多吃東西,快快長大,福氣滿滿的意思吧。”

“多多,多多……真好聽!多多,我的多多……媽媽想你了你知道嗎?那麽那麽想,想的心都痛了……”清嫵默默地念著,熱淚盈眶,心裏那股難以壓抑的思念刻骨銘心,撕扯著她的心肺,那麽暖,暖到痛。

“大名呢?”她追著淩思聰,不停地問著多多的消息,天底下哪個母親不想多了解一些孩子的近況呢,她隻盼著見麵那天的到來,到那時,她不僅能叫出他的名字,還能知曉他的生活習性,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淩思聰深深的看著清嫵,“二哥沒起大名,或許是想……是想等嫂嫂你……”

清嫵忽然苦笑出來,搖搖頭,目光瞬時便哀傷又寂寥,“不可能的,思聰,你不用安慰我了。你二哥是什麽樣的性子我最清楚,隻能他負天下,天下若是負了他,他定然以千倍奉還!這樣倒好了,家仇舊恨兩兩算清,省的牽扯那麽多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和他都活的累。”

“可我看得出來,二哥他愛你,你也愛二哥。你們為什麽……唉,嫂嫂,我老早就想問你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看你現在這麽關心多多,我一說到多多你就滿臉幸福到不行,你那麽善良,怎麽可能萌生那種心思?二哥他或許隻是一時氣急了,進了死胡同,等他想通了,一定會過來找你的。你別太絕望,你始終是多多的媽媽,二哥那麽疼愛多多,你們一定會和好的……”

清嫵沉默起來,隻是難過地笑笑,立刻轉移話題,“思聰,你沒有多多的照片嗎?我想看他想的快要發瘋了……想到心都痛了……”

說著,竟有忍不住要哭。

淩思聰立刻安撫,“嫂嫂,對不住,要麽這樣,下次我來看你時一定記著給你帶一張行嗎?”

“謝謝你!思聰,謝謝你還願意來看看我!”

病房裏正在融洽的聊著天的兩個人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林瀠正呆呆的站在病房門外,踮起腳尖,透過門上的玻璃框,安靜地看著病房裏的一切。

然而最終,她手裏那束康乃馨還是沒能送出去,隻是隨著她轉身的動作被一把丟棄在了路旁的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