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01 艱難麵試

清嫵攥緊了檔案袋,她的手在顫抖,眼睛一直盯著那草黃色的紙袋,睜得圓圓的,唯恐眼皮子一眯,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鼻子很酸。

她左右兩邊的座位是空的。

而對麵的三個座位卻擠著五個女人,她們都是同來應聘的,此刻,十道目光齊刷刷的像迷信用的符一樣往她罪惡的額頭上直衝過來。

就算不抬頭,清嫵也知道這五個女人目含鄙夷,她們甚至在用不大不小剛好足以令她聽得分明的聲音咬耳朵,唾棄她的一切。

其實這種待遇從清晨下樓在樓道裏遇見鄰居開始,便一直沿襲下來了。

她如今當真比大紅大紫的明星還要家喻戶曉,走在街上,四麵來去的行人都盯著她看,跟看怪物似的,目光是冷的,看著她的時候就像看著垃圾桶裏餿掉的又冷又臭的食物。

沒有買到早餐。

因為沒人賣給她,尋常坐過牢的人出獄也不會有這樣全城公敵的待遇,唯獨除了她。

上午麵試過三家公司,一家金融公司,一家廣告代理,還有一家投資顧問。

隻有金融公司讓她進了門。

其他兩家,步子斷送在前台。簡曆一遞,前台秘書便複雜的瞥她一眼,目光很速度,仿佛多停留在她身上一秒都是對自己的一種汙穢。

然後是打電話,語氣夾雜著強烈的個人色彩,一邊是不是瞄著清嫵一邊詢問公司高層的意見。

清嫵左右張望,大堂裏幾乎所有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盯著她看。

這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衣服哪裏穿的不對勁,又或許是臉上的妝花了,然則卻都不是,隻是因為她是段清嫵,三年前的案件,三年後她出現在世人眼中,依舊是惡心到了底的。

秘書掛斷電話,衝著她冷漠搖頭,“對不起,我們公司不錄用有案底的人。”

其實心髒是受到了重創的,臉上的皮被人生生撕裂那般,傳來尖銳的痛楚,秘書說話的聲音很大,字正腔圓,那就意味著,大堂每一個盯著她看得人都聽得見。

清嫵強自鎮定,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孱弱的身形幾乎站不穩,但她還是搖晃著身體點點頭,接過簡曆,迅速推開旋轉門,離開。

午飯也沒吃。

她後悔沒買副太陽鏡。她甚至都不敢走進飯店,以免出現三年前從法庭宣判被警察帶出來時的那種盛世場麵,她害怕激憤的民眾吃著吃著就把還沒吃完的東西潑向她。

畢竟,她現在可是萬人唾棄的毒婦。

這是她麵試的第六家公司,她根本沒注意看是什麽公司,隻是看到報紙的招聘廣告上寫著行政助理,便直接來了。

如今,行政助理都成了她奢望的工作。

自嘲一笑。

麵試室出來十分鍾前進去的三個女人,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出來喊號,清嫵聽見自己胸前掛著的號碼牌被喊到,便站起來,跟著那戴眼鏡的男人繞過走廊,走進麵試間。

恰逢此時,電梯門開了。

肥頭大耳的男人扔掉嘴裏嚼著的牙簽,走出來,目光不經意的一瞥,便掃到盆栽前站著的女人,寧靜發白的側麵,細細的眉毛,尖尖的下頜,臉上是類似雞蛋白一樣清澈的膚色,大概是化了淡妝,微微透著可愛的粉,她安靜地佇立著,胸前掛著號碼牌,簡單的白襯衫一步裙,衣擺卡在裙子裏,露出玲瓏緊致的腰身,那可真是盈盈一握,黑色一步裙襯得她的臀部翹翹的,尤為嬌小可愛。

清嫵無聊的轉了個頭。

呆呆的站在電梯門邊的肥碩的男人立刻兩眼放光,油膩膩的肥手指著腦袋,眼珠子轉了轉,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常立新饒有興致的笑了笑,衝身邊的男人偏了偏腦袋,指著盆栽前清瘦細致的女人,低低笑出來,“怎麽,她是來你們公司應聘的?”

身旁的男人見常立新兩眼放光,立刻注意起盆栽前的女人,他的這家公司才上市半年,好不容易請來新材料開發界的翹楚,常立新,素問這個男人有些粗鄙的癖好,對美女情有獨鍾,眼見他對前方那位好像有那麽點意思,這不是天賜良機嘛!

“可不是!常總,莫非對她有那麽點興趣?”於是連連賠笑,一邊招手找來助理,使了個眼色讓他留意這個應聘的女人。

常立新意味深長的盯著清嫵婉約幽韻的側麵,目光一時癡迷不休,有些怔忪地想起三年前和嘉宇國際那場簽約合作晚宴,這個女人當時可是把他給迷暈了。

“故人。”常立新故弄玄虛,似笑非笑,“張總,不如賣我一個麵子,把她留下,好讓我單獨和她敘敘舊。”

“嗬嗬,常總都發話了,我豈能不遵命?肯定給咱們常總留下,好讓常總和這位故人敘敘舊,好好敘舊。”那名叫張總的一看就是精明人物,立刻心領神會。

常立新去休息室之前,想起什麽,哼著歌回頭,“對了,今早的晨報,記得給我送過來一份。”

“好的,沒問題!”張總立刻遣人去取報紙。

再說麵試間那頭。

清嫵端端正正坐在最左邊,麵試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三份簡曆匆匆一掃,抬頭,問了清嫵旁邊坐著的兩個女人一些問題,短短幾分鍾的麵試,他甚至連目光都沒施舍給清嫵一個半個。

“好了,等待通知吧。”中年男人把簡曆給兩位助手,助手分別送還給麵試者。

清嫵愣愣的,心灰意冷起身,終究不甘心,張了張嘴,幹澀著一上午未開口的嗓子,“請問……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啊?”中年男人有些錯愕地看著她,目光是陌生而冷漠的。

“我以前參加過新材料加工的一些研究,對於新材料和新能源的利用開發有專業的知識儲備,我想我很適合貴公司的這份工作……”

中年男人從上至下打量著清嫵,看得清嫵很不自在,忽然,他大笑起來,嚴肅眼裏卻並無笑意,隻有濃濃的嘲諷,“鼎鼎大名的段小姐,我想你既然自詡工作經驗豐富,那麽麵試經驗也應該很豐富吧?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像我們這種上市的具備一定規模的公司,對前來應聘的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有案底免談!不管你具備多麽專業的知識,多麽豐富的工作經驗,我們帶你出去麵對客戶時,該怎麽介紹?難道說這位是我們研究部的職員,她就是三年前欒城鼎鼎大名的綁架未遂事件的主犯,為了錢財不惜想要殺死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孩子?”

男人雙手一攤,旁邊的兩個助手包括來應聘的兩個女人都捂著嘴笑起來。

尖銳的刺耳的笑聲就像刨土豆皮的刨子,一層一層刨掉清嫵臉上的自尊,直至痛得死去活來,直至血肉模糊。

他們笑得很歡暢。

可清嫵卻握緊拳頭僵硬成一座化石一般站在那裏,就連哭,也無法順利的哭出來。

“段小姐,給你一點建議,以你的知名度,我看你不適合出來找工作,或許呆在家裏每天讓狗仔隊拍拍照,你能賺不少錢呢!”

“哈哈……”

那一張張諷刺的笑著的臉孔像萬道冰錐,衝著她的胸口釘下來,像是對她執行某種死刑。

清嫵哆嗦著,上下牙齒打顫,她慌亂地收拾公文包,攥起她的那份簡曆,大步跑出了麵試間,一邊踉蹌一邊流淚,眼前的走廊晦暗而看不到盡頭,加上迷蒙的視線,她在裏頭盲目的穿梭著,越來越絕望,她覺得自己出不去了。

很難過。

如果說三年前她背負莫須有的罪名隻是為了保護淩衍森的驕傲,無怨無悔。

那麽現在,屢屢受挫,受盡嘲笑和冷落,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即便不曾後悔,卻還是埋怨起淩衍森來。如果他肯放手多多,她也就不會這麽遭罪。但說到底,要想給多多一個良好的無憂的生活環境,這些坎坷是她必須跨過去的。

跑出長廊,在盆栽前等電梯。眾人矚目中,電梯門總算開了,一腳剛要踩進去,汗濕的微微抖動著的肩卻被人拍了一下。

清嫵如同受驚的鳥,睜大眼睛戒備著回頭,卻見是個陌生男人。

那男子掃她一眼,並沒有細看,便很有禮貌伸出手,“你好,常總有請。”

“什麽?”清嫵愣住。

“常總是你應聘的這家公司老總的好友,他看了你的簡曆,對你非常感興趣。”陌生男人一字一句說道。

清嫵眼睛一亮,她沒有意識到陌生男人眼底閃過的精光,按照她的思維,看過簡曆感興趣,那便是對她的專業性認可了。這麽說,總算有個識貨的不在乎世俗目光的伯樂看中了她!

她立刻捋了捋淩亂的汗濕的頭發,整了整衣襟,站的筆直,禮貌地伸手與男子交握,“你好。”

“有時間的話,請跟我往這邊走。”

“有的有的!”

清嫵殷切地回答著,男子已經轉身,清嫵把包裏的簡曆拿出來,跟著他就走了。